待三位长老到时,那山巅之上,一黑一白二人,显然已经打到了末尾。
楼内所有人都跑了出来,议论纷纷,多数是觉着不可思议。
“楼主怎麽会受这麽大的伤?”
“看起来……影卫明显更胜一筹。”
“这是新仇旧恨一块来了吧?没想到江影卫藏得这麽深!”
“你们没听说吗?好像是楼主为了控制影卫,给他下了藏红梅的毒,没想到这麽多年一直没发作,但这些日子被发现了,影卫就开始不对劲了!”
大长老听着他们的攀谈,面上沉静,实则紧握的双拳早已浸满汗意。
他知道,就在这一刻了。
他活了八十多年,此生除了第一任楼主外,从未再怕过任何一人。
可就算是那般雷厉风行的第一任楼主,最後还是败在了他的手下——
荣微,是他此生第二个害怕的存在。
为此,他忧虑十年,各种方法用尽,除了一份寒冰草毒控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寒冰草毒,是有解药的。
他了解四长老,也知道将玉佛定不会将此事告知荣微,因为他们不知道解药在哪,更怕引起祸乱。
但最後还是让荣微知道了,江陇便也跟着知道。
临去临安之前,江陇曾来找过他。
大长老拧着眉,看着山崖上的人,一身黑衣,眉骨锋利,双眼重墨如山霭,承了荣微招式与轻功的人同样一身爽骨,冽冽寒风鼓动起他的发梢。
倘若这样一名少年人,从小不是被囚禁着丶扭曲着长大,或许如今,也会是大长老忌惮的人。
可那一日,江陇却说:“我只要解药。”
“还要彻底解脱。”
“之後呢?”大长老看着面前情绪坚定的人,“你知道报仇这两个字意味着什麽吗?”
“知道。”
江陇握紧了手里的乌衣刀。
山上先开始落雨。
荣微还是那一身素白纱衣,右手握着青光泠泠的竹雨剑,寒风卷起她凌乱的发梢,长发如丝,双眼却是冰冷空洞的,望着几步之遥的人。
血像雪山上盛开的艳红花,从心口处丶肩胛蔓延开,绽放在纱衣上,竖落在膝边的剑尾,青光中带着雨水流动的薄,还是那般的剑意如人,清冷幽寒,水柔与硬峰糅合成剑气。
纵使身受重伤,她依旧轻盈如燕,青蛇吐信,细雨抽丝,锋利无比。
“江陇。”
倏尔,荣微薄唇轻啓,视线绕过山下乌泱泱围着的剑雨楼衆人,“这是我最後一次唤你了。”
“这些日子虽如美梦,但终有清醒的一天……不管,到底谁对谁错,谁真谁假,我说过,叛我者,杀无赦。”
语罢,她身影若白鹤般的轻纱旋身凌空,手中竹雨剑舔舐过片片竹叶,出鞘时剑气随之凝成。
江陇手里的乌衣刀剧烈颤抖了几下。
是那日无名村外,旷野山巅,她半环抱住他,一身轻柔,化骨似水,苍竹点锋,扫劲寻梅,而後青蛇吐信,化水柔形。
荣微冷眸艳艳,看向他时双眼是从未有过的恨绝,“最後一招,名为碧竹扫雨。”
她合上眼。
明明昨日清晨,从梦中醒来时,还能瞧见他的笑颜,听见他少有的温柔声色,桌上还放着临安城最盛名茶楼刚出炉的糕点,热气腾腾的,融化了荣微心中最後一块冰石。
竹雨潇潇而落,踏风而来。
荣微气息几乎全乱,可手中的竹雨剑却半分招式都没有含糊。
不止竹雨剑法,如今逍遥卧拳同样御风凛凛,她猛地睁眼,看着面前明明熟悉丶却又陌生至极的人,双瞳似毒蛇,只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江陇明显占据上风。
可底下的人都看得出,他还收着三成的力,更未使用任何刀法。
比起荣微来势汹汹的剑,他一直在拆招,听出她话内浓浓的哀怒之意,江陇的心又刹那变得彷徨。
乌衣刀顿了顿,没有挡住竹雨剑,青光直入他的右侧胸口,倏尔,竹叶青便被喂了血,一下活了过来。
江陇也像是感觉不到痛。
就着竹雨剑入胸腔的姿势,他往荣微身前靠近半寸,“荣微,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麽吗?”
竹雨剑一颤。
“总是拿我当小孩子看,觉得我愚不可及,把我像蝼蚁似的踩在脚下,觉得我不会反抗。”
“我是不聪明,也确实爱慕你,可是这些,都在你对我的折磨里,一点一点耗光了。”
荣微的眼睫颤了颤。
“爱慕?”她冷笑一声,往底下正看得入神的大长老看了一眼,“怕是什麽楼主与影卫之事,也是你俩之间的伎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