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着点点灰泥的纱衣下,是荣微与蟒蛇打斗时撞着的伤。
她疲惫地擡手,按了按眼穴,在他清亮的视线里卷起裤腿,露出一截纤长的小腿,但动作又极快,那抹白只是一闪而过,复而被衣摆挡住。
四下静谧,荣微只顾着盖上寒梅膏,没能看到面前人那双墨色的眼又变得深沉。
这会只剩下她和江陇,抹过药,荣微僵了许久的身心渐渐放松下来,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茅草屋。
此屋在村子郊外,听阿钊方才之意,归衣师父应当也住在附近。
只不过,村子里的人既然避世,显然不可能迈出村门,这郊外的屋子,又算是怎麽回事?
不容她多想,荣微的视线在屋内移了一圈,这才後知後觉,这破漏的茅草屋内,除了一桌两椅,便只有一张草席铺开的矮脚床,上面也只有一席单薄的被褥,被褥下——
她视线一顿。
薄被并未折叠,而是歪斜地摊开在草席上,可薄薄的一层,压根挡不住下面两块凸起的硬物,四方工整,并列而卧,俨然是一对席枕。
这阿钊。
荣微愤愤地咬了咬唇,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少有的带了点赫然之意。
显而易见,这些人都自主地略过了江陇的那一声“姐姐”,而是把他俩当成一对恩爱的情人,床只有一张,被褥只有一条,席枕却有两个。
愣神间,身後江陇蓦地出声,替她解了围:“姐姐别担心,过一会我去捡些干草,在外面铺开,正好我内力发热,不怕冷,晚上便守在门外,姐姐有任何事都要喊我。”
身为影卫,从前很多时候,譬如外出任务,他便是如此守着荣微的。
如今也没有什麽不同。
荣微心中暗自劝慰,却不知为何,当她看向江陇,原本只是想淡淡应一声,便拂袖让人退下。
可江陇的眼实在太过清亮,只看得她心底像被狠狠揪起,心思未触,已先替他感到难受与委屈。
还真是,着了魔了。
昨日就不该一时脑热,把他的心思说出来,如今惹得两人尴尬,她实在是没有心力和馀力,再去纠结这些。
思及此,荣微轻舒出口气,躲开了繁杂的思绪,移开了眼,正欲开口,却察觉江陇足尖轻擡,想要靠近自己。
她指尖在竹雨剑上一点,眉峰一扬,便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小虞清甜的声音:“荣姐姐,你在吗?”
江陇足尖一顿,懊恼地退回,转头看已经走到门口的小虞和阿钊,脸随即恢复漠然,又转回看向荣微,宽大挺拔的身形挡住她的视线。
而後,盯着她,从淡雅的眉间,滑落,直到脖颈处,停顿片刻,方开口:“姐姐。”
心口的红珠玉发着烫人的温度,江陇指尖探入领口,在荣微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沾了点点黑尘的月白中衣掀开一角,他白皙的胸骨闪过,又被挡住。
等她回神,红珠玉已经被江陇摘下,递到了她面前。
琉璃红梅花带着江陇清淡的气息,在荣微脖子上折出一道红痕,她被晃了眼,干涩的唇刚啓,就被江陇猛地凑近吓得顿住。
“红珠玉能治寒疾,你莫要再唬我了。”
江陇弯身,脸侧像是几乎要贴上她的脖颈,气息温热,却又干净丶自在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认真地耷着眼,替她把红珠玉挂上。
从荣微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散开的鸦青色束发布条,简单却飘扬,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她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蜷缩,握紧了拳。
但江陇动作很快,其实也只是一瞬间,他便立刻後退回到原位,稍稍低头,没看她的眼,只道:“你需要红珠玉,虽然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但——”
他顿了顿,侧眸去望门外两道身影,转了话口:“进来吧。”
小虞这才笑着拉了阿钊跨过门槛,把手中的竹篮放在桌上,又喊阿钊把背着的竹篓放在一旁。
方才荣微和江陇的小小举动,落在这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眼里,便是暧昧至极。
小虞捂嘴朝荣微笑道:“荣姐姐,我们带来了一些衣物,还有吃食用具,都是些简陋的东西,你们不要介意。”
她看得出荣微举手投足间的舒贵,也能看出她应当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但好奇显然战胜了一切,小虞见她有些愣神,又提了声道:“我和阿钊想邀请你们明日午时到家中吃饭,不知荣姐姐愿不愿意。”
小虞比起阿钊机灵得多。
她看出二人话语权在荣微,也眼尖地抓住荣微眼里的疑虑,解释道:“老和尚于我和阿钊有恩,我们是受他所托,给你们带点吃穿用度。”
“至于到家里泡¥沫¥独¥家吃饭……”
小虞看了阿钊一眼,“虽然不知道你们会在此住多久,阿钊应当说过的,村里的人比较排斥外客,平日里能少进村便少进,但终究需要提前互相认识一下,之後若有什麽事,你们也可以自己到家中找我和阿钊。”
此话诚恳,荣微略过心中那点纠结,笑着回道:“此番恩情,我们记下了。”
“不过——”
她抿抿唇,看了眼窗牖外的旷野,有些犹豫,问:“小虞姑娘,此处,可有沐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