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往事,他只觉自己可笑,恨自己怎就心软,懦弱,便要弥补什麽那年对他视而不见的愧疚,到底养虎为患。
“景行渊,怪我不识人心,不知你与我父皇原来是一样的疯子,被执念迷昏了头,呵呵呵呵……是我,是我自作自受……”
“孤不也是为了你好。”
景行渊见他如此颓败,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眉头不禁蹙起。
眼前人时而还是儿时披着锦鼠皮的虎头小子,时而又是对他弃之敝履的至尊。
“是你想要江山,孤捧给你,你想要盛世,孤亲力亲为,你父皇将江山败坏成那般,不都是我力挽狂澜收拾的残局?总该将究有来有往吧,孤给了你那麽多,事如今只想要你一个人,一颗心,有那麽难!”
太累了。
景北河觉得自己太累了。
累到连身侧恶鬼发疯高呼的暴怒都懒得回应,也懒得害怕了。
他侧开被景行渊抓住的下巴,缓挪着身子把自己裹紧被子里去,翻身不再面对他。
“我从未料想过,你会疯到这个程度。何以草芥人命啊。”
景行渊莫名觉得火气上涌,即便他对自己这个态度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不知为何偏偏今日总觉话里有话。
“把陛下看紧了。”
景行渊出门前同内侍吩咐,又觉不放心,再快步回去里在龙榻前,隔着帷帐,冲里面萎靡不动的人影威胁道:
“别打什麽歪主意。你要是出了事,我拿这北安江山做陵,给你陪葬!”
景行渊行至大殿外,虎肩端立,苍发一丝不茍,擡首望向皇城外快要竣工的祭神高台。
月幕下高耸几乎通天的木质施工框架中,黑石逐渐累积成收拢,形成个底宽顶窄的台子。
劳工日夜不息地运石堆积,工匠铁锥叮当声响彻寂夜,似要直通九重天的霸气豪阔,加之通体乌黑的严肃庄重,大抵建成後,百里外皆可举目朝拜。
他将暗红色的眼眸一凝。
白发吹荡空中,银丝缕缕扰乱视线,也将人心乱成浆糊。
父王,母妃。
他在心中默念。
儿臣终要实现凌驾高台,比肩神明,驱使世间傀儡心,替您揽北安江山的诺言了。
殿内景北河闻关门声,才深叹口气,将自己缩成一团。
胃痛愈演愈烈,他知道自己拒绝饮下这口药,就该要生死折磨,彻夜难眠,两眼开始泛出星点金光——不能……不能失了理智。
他来回翻身打滚,透过帷帐,怅然望向模糊皎白的月。
可那月色都绞乱成斑点,太疼了,太疼了,太……
“哈……”
腹中较痛逐渐蔓延上四肢,浑身上下每个骨缝都是被人钊穿钉刺的剧痛,十指将身下被褥捏得起皱,皮肤灼烫得像是被搁在了烤盘上,那不是锦织软纱的被,是铁板,是炮烙,是火盆。
“呃啊——”
“救……药,药,药……”
神志终将会被求生的本能取代,这里没人站在他这一边,没人会将他绑起来戒断药力,全凭自己——
不,他们反会放任,会……
“陛下,别忍了,您把药喝了吧,喝了就好了,喝了……”
“滚——!朕不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