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由必然是沈清尘。
摄政王还清晰记得自己初次领沈清尘归府,纷纷垂首端正的两排护卫中,唯有一人失神忘礼,瞪着双入了迷的眼看着由金链牵着,跟在马後的沈清尘。
“你过来。”
“王……王爷!小人该死,是小人鲁莽,不识礼术!”
可自己那时候正是怒在心头,恨死了沈清尘嚣张跋扈,质子身依旧端庄清冷,怎靠一张脸怎就勾引得景北河,他那时候只想把沈清尘踩进泥里去,让景北河好好看看。
他想留的东西,究竟能被自己糟蹋成什麽样子。
于是低头睨向伏在自己脚边的护卫。
“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杜宝川。”
“好啊。”他朝沈清尘一挑下巴。“漂亮吗。”
“啊……啊?漂亮,太漂亮了!”
“洛南来的珍宠,可是野性,不听话。不如孤把他赏给你,你提孤将他训老实便好,管他什麽手段,随你心所欲。”
……
当时那个瑟瑟发抖的护卫,真有这种一击破敌将,定战局的魄力吗。
景行渊斜栖在嵌金雕龙的宝椅上,头枕着手枕,一只脚踩着脚踏,一只脚登在椅上,扫眼看到一侧铜镜中自己幡白眉发,愤懑不响地闭上了眼。
景北河,孤的好弟弟,你让我怎麽忘得了一夜白头的恨呐。
“王爷。”国师陆笠挪到景行渊背後,低眉拱手,谨慎道:
“质子神脉之血毒性无解,人是死定了的。当是件好事。他既然非您的人,又与洛南质子有交,肯为世子赴死。陛下护着世子,那他便早晚要归陛下所使。您不是一直忌惮着康镇安的六十万大军,不如下官趁机去寻个咱们的心腹,顶上这个位置,您看……”
“国师啊。”景行渊揉了揉太阳穴,慵懒沉声,却威逼感极重,让人胆寒生畏。
“莫要自作主张。孤是王,不是皇帝,这六十万大军,是北河最後的筹码,孤非但不贪,还要替他这傻子寻个忠心耿耿,强悍英勇的将领。”
“王爷,这……”陆笠不解,又不敢多问。
“这样,才能让他産生可与我一博的错觉,才会咬牙死撑在皇座上头——
才会无时无刻不想着孤,念着孤,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反抗孤,才会,一直看着孤。
再不像那年冬风吹雪,血洒白梅,天地红白分明。他见死不救,头也不回地弃我而去。
“摄政王的位置,坐得才有意思嘛。”景行渊闭着眼,乖戾一笑,引得这已知天命的老国师浑身一凛。
老国师再清楚不过,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亲王世子,为从夺嫡事件遭污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境地,走到今日摄政王的位置,到底把自己逼成了个多疯的疯子。
陆笠默然退身下去,关了门。
***
听闻将军府的下人还没备好,主人就被偷偷关进天牢,自然是荒得没个下人照料。
沈清尘早就破罐子破摔,反正事到如今,二人这点关系再没什麽可藏的必要,直接当着皇上的面,叫人把杜川保擡回的世子府上。
与其说是“擡”,其实是杜川保自己慢慢悠悠跟着马车晃回去的。
他且除了这麽多天,没怎麽好好吃饭喝水,面黄肌瘦,身上动的刑伤痕累累,没半点服毒要死的迹象。
沈清尘却是哭得两眼通红,停不下来,硬是给他塞进被子里,逼着他又是大口灌水,又是抠着嗓子眼,吐了一遍又一遍。
杜川保感觉自己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实在受不了,瘫在床上大喘气的求这祖宗能不能放过自己,胃里真的啥都没了,一滴都没有了啊!
“没用的……”
沈清尘泣不成声,坐在床边抓着他露出来那一截还残着鞭痕的胳膊,一头埋进被子里闷声呜咽:
“没用的,吐再多都没用的,人体难承神脉之重,筋脉五脏皆会逐渐枯竭,你那次只沾了一滴就昏死过去,这次喝了这麽多,再怎麽吐,都……”
杜川保拿他真没办法,也被他哭得心揪成一团的疼,只好茫然失措地抽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趴在边上的脑袋,哪知道手底下的小兔崽子登时僵住,再吭哧一口隔着被子狠狠咬了自己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