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杜川保左手扶腰,右手揉脖子,讥嘲道:“是说你现在真出息了,都敢还手,扯我头发。”
“我……”
“你瞅瞅,这咋办呐。”他指着自己头顶的鸡窝,满脸无语地同对面耷拉着眼皮的小可怜说:“你会扎辫儿啊?这脑袋出得去门吗。”
提到出门,沈清尘肯定是自告奋勇,立马掀了被子说会。
屋内空空没有木梳,仅凭手指蘸水就把他一头毛燥顺开,再结结实实冠了个精神的高马尾。
“杜宝川。”
他就算坐着还是要高出不少,沈清尘坐在後边,想给他带好束发冠,都要微微擡臀,撑着些身子才够得着。
“干哈。”
“你怎麽不叫醒我啊,别别扭扭睡了一晚上。”
杜川保干咳几声,再把後背挺直几分,害得沈清尘还得使劲儿倾些身子。
“看你睡的香啊。小兔子难得睡的四脚朝天,要我在那节骨眼上把你喊起来,多少于心不忍。”
“呵,傻子。”
“你大聪明。”
沈清尘拍拍他肩膀示意弄好了,见他没有过多责备自己的意思,也算松了口气。
杜川保伸手摸了摸,屋里没有镜子,看不见,好在自己对外貌的要求只要不乱糟糟就无所谓。
他从怀里把掏出小金钥匙过去打开锁,再好奇问:“这链子,从你脖子那儿解不开的吗?”
沈清尘微微低眉,摇了摇头,弱笑说:
“解不开,直接铸的。这儿,底下当还有烫伤的痕,景行渊给我带上这个,就没打算再活着放我出去。”
“可我们要出去。”杜川保心里过意不去,掂量着手里的链子,他可从来没像今天这麽嫌弃过金子,别扭着说:
“你总不能,带着这玩意在外头溜达啊。”
“无所谓了,世人眼光如何,比不上我肩担重任。说到底不过我一人尊严,能换洛南几十万百姓安居乐业,倒也值得。”
沈清尘起身将自己的头发随便以一条发带系在发尾,略短的额发垂到胸前,他就算这般不朽篇幅,也还是一副出水芙蓉似的清澈淡雅。
他身上总是笼罩着一种破碎美的氛围,本能的引人産生莫大且无限的保护欲,却又在某一瞬间,会有邪念上头恨不得将他就这麽揉碎了,粘成齑粉,看他如何梨花带雨。
他总是不由自主看他看得发呆,也便总是被自己这样不争气的身不由己,盯着个男人想入非非,没点儿骨气的样给气得头疼。
“不是说你。”杜川保闷声说:“你是无所谓,我呢。我可是要牵着个大活人出门!”
沈清尘短暂的一怔,旋即垂下眼眸,将失望湮进眼底,却还微笑道:
“原来你嫌我这个啊,怪不得这麽久都不肯带我出去。我明白,你也不必强求,若是真觉得迈不出这步,不去也成,反正我等得起,活着活着,总会有那麽一天出得去的。”
又开始给我整这出!
又开始假装无事地说什麽丧气话!矫不矫情!
“……啰哩啰嗦,你到底去不去。”
沈清尘回身後不敢擅动,悄悄用眼睛翻着看了他会儿,似乎在确认心思。
直到自己一声不吭把刀跨上,装作没发现被偷瞄的随便整整衣襟,好让小兔崽子放心,看他确实在做着出门的准备,才低笑起来。
扭头走到床褥一角,把不用的那个枕头隔层翻开,把从里头稀里哗啦倒出来的银子揣进怀里,末了,杜川保还看见自己送他的那个平安扣也躺在里头,被他捏起来系在腰上。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出门都当是披金戴银,金钗玉佩,锦衣华服,不仅看着珠光宝气的高贵,更是种身份的象征。
可沈清尘当下素净随意,长发只是用发带箍着,好像从来没换过的一身灰紫薄杉素料无纹,浑身上下再没了别的色,只有这麽个小平安扣才能勉强做个单薄装饰。
却也绝对不输色彩,他的高贵是刻进骨子里的。
单薄的肩膀挺直的时候,他扛的是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