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停在最后一个音上。
沈清鸢的手指悬在弦边,没有立刻收回。阳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道浅疤微微亮。她低头看了眼膝前的琴匣,糖罐还摆在那儿,盖子合着,像刚刚被人轻轻放好。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她没抬头,只是指尖轻轻一压,琴弦出一声短促的响。这是试探。若是寻常人,会被这突如其来的音震得停下脚步,甚至后退。可那脚步没停,反而加快了两步,停在三步之外。
“姐姐,你能教我弹琴吗?”
声音很轻,是小女孩。沈清鸢这才抬眼。
孩子站在光里,七八岁的样子,穿一件洗旧的青布裙,脚上的鞋磨出了毛边。她手里攥着一张纸条,边角已经皱成一团。脸上有些风尘,但眼睛很亮,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躲闪。
沈清鸢没说话,手指重新落在琴上。
她弹了一段《广陵散》的开头,节奏缓慢,比刚才更沉。这不是为了安抚,也不是为了展示。她在听对方的反应。
孩子没有动。她站着,头微微侧着,像是在努力分辨每一个音从哪里来。她的呼吸变轻了,肩膀放松下来,整个人安静得像一片落进水里的叶子。
沈清鸢指下微顿。
她闭了下眼,心神沉入琴音之中。共鸣术悄然启动。这不是她刻意去用的能力,而是多年习惯——每当有人靠近,她总会无意识地感知对方的情绪波动。
这一次,她感觉到的是一片干净的东西。
没有畏惧,不是因为强忍,而是真的不害怕。也没有讨好,没有隐藏的算计。只有一种单纯的向往,像春天刚冒头的草芽,朝着光的方向伸展。
她睁开眼,看着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阿芜。”
“从哪儿来?”
“北边的村子,翻过两座山。”
“走多久?”
“五天。”
沈清鸢目光落在她脚上。鞋底裂开一道口子,右脚的大拇指露在外面,指甲边缘有些紫。五天山路,能走到这里,不容易。
“为什么想学琴?”
阿芜抬起头,认真地说:“因为你的琴声,让我听见了光。”
沈清鸢的手指在琴弦上停住。
这句话太轻,又太重。她听过太多人说喜欢琴,说仰慕听雨阁,说想学绝技。可从来没有人说过“听见了光”。
她七岁那年,在密阁里碰到那卷残谱,第一晚烧做梦,梦见的就是光。不是太阳,也不是灯火,是一种从声音里长出来的光,照进心里最黑的地方。
她盯着阿芜看了很久。
然后伸手,把琴往旁边挪了半寸。
“过来。”
阿芜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搓了搓,才小心翼翼地伸向琴弦。
她的手指很短,关节有点红,应该是冻过的。碰上去的时候,动作很轻,像怕惊到什么。
沈清鸢没指导她怎么按,也没说哪根弦对应哪个音。她只是静坐着,看着。
阿芜的手指滑过三根弦。
叮、咚、叮。
三个音连起来,不成调,却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沈清鸢的背脊忽然绷紧。
那是《辨奸》曲的起手三音。她从未教过任何人这曲子,因为它不是用来演奏的,是用来试人的——音律中藏着情绪引导的节奏,普通人弹出来只是普通音符,但若有一点共鸣天赋的人触碰,会本能地让这三个音形成特定频率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