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涯靠在琴案边,呼吸粗重。沈清鸢撕下衣角压住他肋下的伤口,指尖沾了血,没有抖。她抬头看了眼横陈在地的三具尸体,谢砚嘴角还挂着黑血,眼睛睁着,像是死不瞑目。
她站起身,没说话,走回七弦琴前坐下。
十指轻落,《悲风》第一音缓缓流出。琴声低沉,不带杀意,也不带试探。她不是要逼问什么,而是想听清楚——这人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谢无涯抬眼看向她,没阻止。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从第一次听她弹琴开始,他就知道,她的琴不止是乐器。
琴音一圈圈扩散,触到他的瞬间,他闭上了眼。
沈清鸢的指节微微紧。她听见了。愤怒里夹着痛,像刀割进旧伤。还有挣扎,有不甘,但没有算计。他对她说的那句“我是为了她”,是真的。
她指尖一顿,琴声微滞。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人,是一队人。步伐整齐,靴底踏地的声音比刚才谢家旁支的脚步更稳、更冷。
沈清鸢停了手,琴声断得干净。
门被推开,五名黑衣人走入庭院。为的是个中年男子,面容与谢砚有几分相似,左袖口绣着双鹤衔莲纹,腰间佩剑未出鞘,但手已按在柄上。
“少主。”那人声音冷硬,“你杀了谢家血脉,可还记得族规?”
谢无涯撑着琴案站起来,脸色苍白,左手仍按着伤口。他没看对方,只低声对沈清鸢说:“别碰琴。”
她没动。
中年男子往前一步:“谢砚三人奉命清查内贼,你不但不交人,反而助外姓女子诛杀族中骨干。今日若不给个交代,北境七城将不再认你为主。”
谢无涯冷笑一声,声音哑:“你们不是来讨说法的。你们是来夺权的。”
“随你怎么说。”那人抬手,“家法在此。跪下受审,或……死战到底。”
风忽然大了些,吹动沈清鸢额前碎。她看着谢无涯的背影。他站得很直,但肩线绷得太紧,像是随时会断。
琴音再起。
不是《悲风》,也不是《惊蛰》,是一段新曲。调子极缓,像水滴石阶,又像心跳落地。她没用共鸣术去探情绪,只是弹。这一曲,是给他听的。
谢无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有千言万语。
然后他松开按着伤口的手,血顺着指缝流下。他抽出腰后墨玉箫,往地上一掷。玉箫裂成两截。
“从今往后,我不再执此物。”他说,“也不再守你们的规矩。”
中年男子脸色骤变:“你疯了?这是谢家信物!”
“信物?”谢无涯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徽记,上面刻着双鹤衔莲,背面是谢家族谱编号。他握在手中,用力一捏。
金属变形,边缘刺进掌心。
他抬起手,将扭曲的徽记扔在地上,正落在那三人尸体旁。
“我叫谢无涯。”他说,“不是你们的少主。”
中年男子怒极反笑:“好,好一个谢无涯!你以为斩断这些就能脱身?你生是谢家人,死也要归谢家祖坟!”
他拔剑出鞘,寒光一闪。
其余四人同时上前,围成半圆。
沈清鸢十指悬于弦上,随时能起音。但她没有动。这一战,必须由他自己走完。
谢无涯抽出腰间长剑,剑身窄而薄,是谢家秘制的断水刃。他持剑在手,一步步向前。
中年男子挥剑劈来,快如闪电。
两人交手不过三招,谢无涯已见劣势。他受伤未愈,动作迟缓半分,剑锋擦过肩头,划破衣料,皮肉翻开一道红痕。
他退了一步,喘气。
中年男子冷笑:“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想反抗家族?”
谢无涯没答话。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血迹,又抬头看向对方。忽然间,他猛地冲上前,不顾空门大开,一剑直刺对方咽喉。
中年男子仓促格挡,剑尖偏移,划过脖颈,溅出血珠。
他怒吼一声,反手一剑捅向谢无涯心口。
谢无涯侧身避让,但慢了一瞬。
剑尖刺入左肋旧伤处,深入寸许。
他闷哼一声,却借势逼近,右手短匕不知何时已滑入掌中,顺势往上一挑。
中年男子喉管破裂,鲜血喷出,瞪大眼睛,倒地不起。
其余四人惊骇后退。
谢无涯拔出剑,血从两处伤口涌出。他站在原地,摇晃了一下,没倒。
沈清鸢起身,想上前。
“别过来。”他声音很低。
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