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守军冲进来,脸色白,话音颤:“沈姑娘,谢家少主带人到了五里外。”
沈清鸢站在屋中,手指还握着水壶的柄。炉火被她刚刚浇过水,只剩一点暗红在灰烬里闪。她放下壶,没说话,只转身走向琴室。
老仆跟上来,低声问:“要不要从后门走?”
“不。”她脚步未停,“他若来,是敌是友,今日总要见个分明。”
她走进琴室,将七弦琴放在案上,指尖轻抚过弦。断了一根,她换上备用的丝弦,拨了一下,音准了。她坐下来,闭眼调息。胸口那股闷痛还在,是奏《辨奸》时耗力太过留下的。她慢慢呼吸,让气沉下去,一遍又一遍。
三刻钟后,她睁眼。
院外传来脚步声,整齐而稳,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她知道,谢无涯来了。
她没起身去迎,也没让人通报。只是十指轻落,弹出半阙《长相思》——那支他常在子时三刻奏起的曲子。音不高,也不长,落在寂静的夜里,像一滴水落进深潭。
院门推开。
谢无涯走进来,玄色长袍沾着夜露,墨玉箫仍挂在腰后。他身后没有带人入内,只让队伍停在院外。他看见她坐在琴案前,也看见她面前那把琴。
他站定,没说话。
“你说愿以性命护我。”她抬头看他,声音很平,“可那一日,并蒂莲开时,我分明在你眼中看见权衡。”
谢无涯眉梢动了一下。
她继续说:“你不是为我而来。你是为谢家基业,为并蒂莲背后的秘密而来。那一瞬,你在算什么?算我能替谢家拿回多少利益?还是算,若我死在云容手里,你能否顺势接管南境商道?”
他仍不答。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她额前的碎。朱砂痣在灯下微微亮。她盯着他的眼睛,等一个答案。
可他只是站着。
她收回目光,不再逼问。可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丝异样——夜风太静,静得不像自然之风。她耳畔忽然掠过一丝极轻的摩擦声,来自屋顶瓦片。
有人来了。
不是谢无涯的人。
她十指微动,改弦更张,《惊蛰》第一音悄然送出。低频震波沿着空气扩散,直击屋脊。刹那间,一片瓦轻轻震动,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
那人身形一晃,踩空半寸。
她立刻接上《引凤》第一叠,音波精准撞向檐角铜铃。铃声骤响,清越刺耳。
三道黑影从不同方向落地,一人自屋脊跃下,两人从院墙翻入。他们穿着夜行衣,但左袖口都露出一小截银线绣的谢家族徽——双鹤衔莲纹。
为者面覆黑巾,左脸一道火烙旧痕从耳根划至下颌。他站定,冷声道:“沈姑娘聪慧,可惜今日非取你性命不可。”
沈清鸢没动。
她只将左手覆在琴弦上,右手按在胸前衣襟——那里藏着《心弦谱》残卷。这是她的底牌,也是最后的防线。
谢砚看着她,冷笑:“你以为谢无涯会护你?他早知我们计划,却未阻拦。他若此刻动手救你,便是叛族;若不动手,你也活不过今夜。”
谢无涯终于动了。
他拔剑出鞘,寒光映着廊下灯笼的光,落在青石地上。他横剑于身前,声音沙哑:“你们……不该动她。”
谢砚盯着他,眼神变了:“少主,你若护她,谢家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北境七成暗桩、三万私兵,都将反噬于你。你真要为了一个外姓女子,毁掉谢家根基?”
谢无涯的手握紧了剑柄。
剑尖微微颤抖,指向地面。
他没看谢砚,也没看那三人。他只看着沈清鸢。
她坐在琴案后,月白衣裙干净,丝未乱。她的眼神没有恨,也没有惧,只有一种沉静的痛。她知道他在挣扎,也知道这一剑若落下,要么斩向她,要么斩断自己的血脉。
她没催他。
她只是将指尖轻轻搭在第七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