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相熟的弟子围坐在膳堂角落的桌子旁,吃着简单的饭菜,谈论着刚结束的宗门小比谁赢了,坊市哪家铺子的丹药打折,或者憧憬着攒够灵石去拍卖会拍下一件心仪的低阶法器。气氛轻松而充满烟火气。
然而,在青溟剑派的核心区域——掌门大殿“青阳殿”内,气氛却凝重得犹如铅块。
掌门青阳真人端坐主位,这位金丹后期的修士,此刻眉头紧锁,脸上难掩疲惫。下方左右,坐着四位金丹长老:面容古拙、气息沉凝的白发长老——玄水长老;脾气火爆、须发皆张的烈火长老;眼神深邃、捻着胡须的纳清玄长老;以及一位面容愁苦、负责庶务的柳长老。
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压抑。
“荡情宗的法旨,诸位都看过了。”青阳真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沉寂。他手中拿着一枚玉简,玉简末端烙印着一个狰狞的徽记——荡情宗的标志。
“十年后,附属宗门的岁贡…再提一成。”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一成?!”烈火长老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坚硬的铁木桌面竟被拍出一道细微的裂痕!他须发戟张,怒目圆睁,“他们怎么不去抢!我们青溟这几年,为了维持护山大阵的运转,修复上次兽潮损坏的葬剑阁,哪还有多少
;盈余?库房里那点家底都快掏空了!再提一成?这是要敲骨吸髓,逼死我们吗?!”他声如洪钟,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烈火师弟,稍安勿躁。”玄水长老声音冰冷,犹如寒泉,“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法旨上写得清清楚楚,不容置疑。”
“不仅如此,”负责外务的柳长老愁眉苦脸地补充道,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法旨还严令,十年后,我派需抽调至少三名金丹长老,二十名筑基精锐弟子,随荡情宗‘征讨’万兽山,夺取其境内的‘赤炎晶矿’。”
“万兽山?!”纳清玄长老捻着胡须的手顿住了,眼神闪烁,带着深深的忧虑,“那可是块硬骨头。万兽老人虽只是元婴初期,但驭兽之术诡异莫测,其山门万兽窟更是易守难攻,毒瘴遍地,凶兽横行…荡情宗此举,分明是要拿我们这些附属宗门当炮灰,去消耗万兽山的实力,试探万兽老人的深浅!我们的人填进去,能回来几个?”
“炮灰又如何?”青阳真人苦笑一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形势比人强。荡情宗势大,雄踞一方,我们依附于它,便只能听其号令。违逆的下场…诸位想必清楚。何况我们刚从镇海宫‘叛逃’过来。轻则削减资源供给,重则…恐怕有灭门之祸。”他目光扫过几位长老,“别忘了七十年前,‘流云谷’的下场。”
提到“流云谷”,殿内气氛更加沉重。那也是一个曾经依附荡情宗的中等门派,因未能按时缴纳供奉,又拒绝出兵参战,短短三日,便被荡情宗以“不遵号令”为由,连根拔起,山门化作焦土,传承断绝。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低阶弟子在演武场上练剑的呼喝声,那充满朝气的声音,此刻听在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青阳真人缓缓站起身,走到高大的雕花木窗前,望着下方广场上那些挥汗如雨、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弟子,眼中满是忧虑和沉重。“十年…”他喃喃道,声音低沉,“我们只有十年时间。十年……。”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几位长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矿场那边,要加派人手,尤其是黑石峡!必须提高产量!执事堂拟个章程,外门弟子的月供…从下月起,削减半成。还有,坊市的店铺,‘藏剑阁’、‘百草阁’,都要想办法多赚些灵石!柳师弟,你负责此事,必要时,可以降价促销,或者推出些新的低阶丹药、符箓。”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纳清玄和烈火长老身上:“纳师弟,烈火师弟,宗门库藏的那些材料,你们看看,能否炼制一批品质稍好的法器、丹药,送到荡情宗下属的‘万宝阁’寄售?价格…可以低一些,先打开销路,换取急需的灵石。”
“掌门师兄!”烈火长老还想说什么。
青阳真人抬手打断了他,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决绝:“诸位师弟!为了青溟的存续,为了这些弟子的将来…这十年,十年后那一关…无论如何,我们也要闯过去!如果不行,不如……”
长老们沉默着,脸上写满了无奈、沉重和一丝不甘。纳清玄捻着胡须,眼神晦暗不明;烈火长老重重地叹了口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玄水长老面无表情,眼神却更加冰冷;柳长老愁眉苦脸地翻着账册,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十年的日子。
……
晨光刺破薄雾,青溟山演武场青石板上凝结的露珠被纷乱的脚步踏碎。五道身影集结,气息各异,却都带着一丝紧绷的肃杀。领队者秦海川,筑基中期修为,一身靛青剑袍浆洗得微微发白,背负一柄赤铜阔剑,剑身隐有暗红流纹,犹如凝固的岩浆。
“人齐了?”秦海川目光扫过四人,声音洪亮,压下清晨的微寒,“此行目的地,赤焰谷!谷中探明有小型‘火云晶’矿脉,此矿蕴含火灵,能略微提升飞剑火属威力,对我等剑修,尤其是火系功法者,裨益不小。”他顿了顿,语气转沉,“消息已非密!散修团伙以及邻近宗门‘玄霜阁’的探子,皆在谷外露过行迹。此行非坦途,恐有恶斗,诸位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
秦海川,筑基中期火系剑修,一手赤铜剑刚猛炽烈,是攻坚主力。苏瑶,筑基初期女修,阵法师,气质清冷,擅布“冰雾灵阵”,以控场迟滞见长。孙小婉,炼气十二层,身法灵动如燕,心思细腻,负责前哨探查与预警。李沐,炼气十一层,敦厚少言,土系法术扎实,专司防御,是队伍的坚实护盾。
徐尘,炼气十二层,气息平稳内敛,面容清俊,眼神沉静,背负一柄普通青落剑,腰间斜插一根不起眼的青竹杖,沉默寡言,看似队伍中最不起眼的一环。
孙小婉俏脸微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是那群在荒山野岭专劫落单修士、手段狠辣的恶徒?”
“正是。”秦海川点头,神色更显凝重,“帮主赤觉,筑基初期修为,凶名在外,拳风炽烈霸道。其手下多为亡命之徒,擅伏击、暗算、用毒,无所不用其极。玄霜阁则不同,乃有根脚的宗门,行事霸道,领队应是筑基后期的长老寒庄,精于冰系术法,尤其一手‘玉魄寒针’阴毒刁钻,专破护体灵光,伤及神魂
;。”
苏瑶默默颔首,素手轻拍腰间鼓囊囊的阵旗袋,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眼神沉静如水。
“出发!”秦海川不再多言,大手一挥,足下发力,身形化作一道赤色流光掠向山门。苏瑶、孙小婉、李沐、徐尘紧随其后,五道身影破开晨雾,朝着赤焰谷方向疾驰而去。
赤焰谷,地处三州交界,形如大地裂开的一道狰狞伤口。谷口狭窄,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怪石嶙峋,投下大片阴影。甫一入谷,一股灼热干燥、混杂着硫磺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空气仿佛被点燃,吸入口鼻带着微微的刺痛感。
孙小婉如灵猫般在前探路,身形在嶙峋怪石间轻盈穿梭,足尖点地无声,神识犹如最敏锐的触角,谨慎地扫过前方每一寸可疑的阴影。
她猛地伏低身子,紧贴一块巨岩,声音压得极低,细若蚊蝇,“前方百丈,右侧岩壁第三块凸石后,左侧崖缝间,有金属反光!至少四人埋伏!气息驳杂凶戾…”
秦海川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准备迎敌!李沐,起土墙护住中路!苏瑶,布阵!小婉退后策应!徐师弟,护住侧翼!”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咻!咻!咻!咻!”
四道乌光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自两侧岩壁的阴影死角激射而出!箭矢通体乌黑,箭头闪烁着幽绿寒芒,犹如毒蛇之眼——正是招牌的“蚀灵箭”!专破护体灵光,箭镞淬有腐骨剧毒,中者经脉蚀毁,痛苦不堪!
李沐怒吼一声,反应迅捷如电,双掌合十!轰隆!地面震颤,一道丈许高、半尺厚的土黄色石墙瞬间拔地而起,横亘在众人身前,犹如坚实的盾牌!
噗噗噗噗!四支蚀灵箭狠狠钉入土墙,箭尾剧烈震颤,发出沉闷的声响。箭头幽绿的毒液瞬间渗出,顺着箭杆流淌,与土石接触发出“滋滋”的恐怖腐蚀声,坚固的土墙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坑洼焦黑!
“哈哈哈!青溟剑派的小崽子们!此路不通!乖乖把命留下!”一声狂笑犹如炸雷,在谷中回荡。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从右侧岩壁后跃出,咚的一声重重落在谷道中央,震得地面微颤。他双臂肌肉贲张,双手戴着一对暗红色、表面流淌着熔岩般炽热光泽的狰狞拳套,拳套指关节处凸起尖锐的骨刺——正是赤觉!他身后,四名炼气后期的喽啰手持劲弩,重新上弦,眼神凶狠如狼,死死锁定众人。
“赤觉!”秦海川阔剑出鞘,赤铜剑身嗡鸣震颤,散发出灼热逼人的气息,剑尖直指赤觉,声音沉稳有力,“赤焰谷乃三州交界无主之地,矿脉现世,有缘者得之!你想强取豪夺不成?”
“无主?哈哈哈!”赤觉狞笑,双拳对撞,拳套上熔岩纹路骤然亮起,发出沉闷的轰鸣,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老子看上的,就是老子的!这矿脉,连同你们的狗命,老子今天一并收了!给我上!宰了他们!”
四名喽啰再次扣动扳机,蚀灵箭如毒蛇吐信!同时,赤觉脚下地面轰然炸开一个小坑,碎石飞溅!他整个人犹如离膛的炮弹,裹挟着狂暴的炽热拳风,直扑秦海川!双拳赤红,带着焚金熔铁的威势,狠狠砸下!拳未至,那股灼热狂暴的劲风已吹得秦海川衣袍猎猎作响,发梢焦卷!
“来得好!”秦海川眼中战意升腾,不退反进,赤铜阔剑爆发出刺目红光,剑身仿佛燃烧起来!剑势展开,如烈火燎原,悍然迎上赤觉的双拳!
铛——!轰——!!!
金铁交鸣的巨响犹如九天惊雷炸开!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开,卷起漫天尘土碎石!赤觉的熔岩拳套与秦海川的赤铜剑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如暴雨般四溅飞射!秦海川闷哼一声,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脚下青石寸寸龟裂,身形不受控制地连退三步,握剑的右臂一阵酸麻。
赤觉亦是身形一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秦海川的力量如此强横,竟能正面硬撼他而不落下风!
“苏师妹!起阵!”秦海川强压翻腾的气血,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