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的情况稍好,他反应快,及时躲到了一个土堆后面,只是被震得头晕眼花,此刻正连滚带爬地冲向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声音带着哭腔:“柱子!柱子你挺住!”
黑伯……秦战心中一紧,急忙四下寻找。只见老人瘫坐在离炸裂炉体不远的地方,呆呆地看着那一片狼藉的废墟,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被燎焦了一片,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沾满了灰烬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迹。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根用来试探的铁钎,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毁了……全毁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赵老蔫在秦战身下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垂死小兽般的呜咽声。
整个工地,从片刻前充满希望的热土,瞬间化为了充斥着惨叫、呻吟、焦糊味和绝望气息的炼狱。
秦战挣扎着站起身,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他看着眼前的惨状,看着那些痛苦呻吟的同伴,看着黑伯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勒得窒息。
失败了。
彻头彻尾的失败。
不仅仅是没有炼出铁水,而是付出了血的代价!
他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辜负了秦王的信任,更……害了这些信任他、追随他的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绝望之地的死寂。
众人茫然抬头,只见一队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正朝着工地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马车……样式普通,但护卫的骑士却异常精悍,眼神锐利。
马车在离废墟不远的地方停下。车帘掀开,一个身着常服、面容俊朗、眼神深邃如古井的年轻人,迈步走了下来。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灾难的工地,扫过那残破的高炉废墟,扫过地上痛苦呻吟的伤员,最后,落在了呆立原地、满身狼狈、眼神空洞的秦战身上。
来者,正是秦王,嬴疾。
他没有穿王袍,没有带仪仗,如同一个偶然路过的旁观者。但他的出现,本身就带着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威压。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秦战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他最狼狈、最失败、最不堪的一幕,竟然毫无遮掩地、赤裸裸地呈现在了这位赋予他机会、也掌握着他生死的君王面前!
嬴疾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失败的一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但那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恐惧。
他抬起脚,缓步走向那高炉的废墟,靴子踩在灼热未散的灰烬和碎块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无视了那些还在冒烟的危险,径直走到断裂的炉壁前,伸出手,用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那炸裂后裸露出的、内部已经烧结变色、却布满了细微裂纹的炉壁断面。
他的指尖,感受到的是一片灼热后的余温,以及……那材料本身无法承受极限的脆弱。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秦战,依旧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没有问“铁水呢?”。
也没有问“怎么回事?”。
他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只是看着秦战,看了很久。
最后,他用那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平淡至极的语气,缓缓地,只说了一句话:
“秦战,你让寡人看到的‘硬道理’,就是这……遍地狼藉么?”
话音落下,如同最终的审判。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覆盖了废墟,也覆盖了僵立如雕塑的秦战。
(第五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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