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清弦就醒了。
脚踝的疼痛比昨夜稍缓,但肿胀依旧。她先处理了手掌的擦伤,涂上药膏,然后开始思考墙外那层暗褐色药物的事。
不能打草惊蛇,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早膳后,春杏照例去厨房取热水。沈清弦趁她离开,从妆匣里取出一小瓶特制的香粉——这是她用艾草、雄黄和几种驱虫药材磨制的,原本是为防夏日蚊虫,现在或许能用上。
她走到后窗边,将香粉均匀撒在窗台和窗外的墙根处。这香粉气味极淡,人几乎闻不到,但若与某些药物混合,会生微妙反应。如果有人再靠近这里,鞋底沾上的香粉会留下痕迹。
做完这些,春杏正好回来。
“姨娘,方才前院传来消息,说老爷让您巳时去书房一趟。”春杏一边倒水一边说,眼睛却偷偷瞟着沈清弦的脸色。
“知道了。”沈清弦平静应道,心里却在快盘算。
陆明轩突然召见,不会是好事。但恰好在萧执说过宫中有茶会之后……莫非他已经得到消息了?
巳时整,沈清弦准时来到书房外。
陆府的书房在前院东侧,是陆明轩处理公务、会见心腹的地方。寻常妾室根本没有资格踏足,今日让她来,本身就透着反常。
“进来。”里面传来陆明轩的声音。
沈清弦推门而入。书房内陈设古朴,三面墙都是书架,堆满了书卷。陆明轩坐在书案后,正在看一封书信,见她进来,将信纸随意折起,放在一旁。
“老爷。”沈清弦屈膝行礼。
“坐。”陆明轩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听说你前日脚崴了?”
“一点小伤,不敢劳老爷挂心。”沈清弦坐下,姿态恭顺。
陆明轩端起茶盏,慢慢撇着浮沫:“我昨日接到宫中传话,三日后,太后要在慈宁宫办一场秋日茶会,点名要尝‘雪水烹茶’的技艺。”他抬眼,盯着沈清弦,“传话的公公特意提了一句,说有人举荐了你。”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
沈清弦心跳微快,但面上仍是一片温顺茫然:“妾身……惶恐。雪水烹茶虽是古法,但妾身技艺粗浅,恐污了太后凤目。”
“惶恐?”陆明轩放下茶盏,出一声轻响,“能让人举荐到太后面前,你倒是有本事。说吧,是谁举荐的?”
这问题直白而危险。
沈清弦垂下眼睑,脑中飞运转。若说是萧执,陆明轩必会起疑两人关系;若说不知,又显得可疑。她忽然想起昨夜萧执说的话——他会通过“合适的方式”让这件事显得自然。
“妾身……不知。”她声音微颤,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惶恐,“前日柳姑娘来探望,倒是提过宫中茶会的事,但未说是谁举荐……”
她故意说得模糊,把柳依依扯进来半真半假地铺垫。
陆明轩眉头微皱。柳依依确实和三皇子走得近,三皇子又与太后亲近……这个逻辑链看似合理。但他眼中疑虑未消:“柳依依为何要举荐你?”
“柳姑娘说……说妾身茶艺尚可,若能去宫中见识,也是陆府的体面。”沈清弦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被吓到了。
陆明轩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倒也是件好事。你若能在太后面前露脸,对陆家也有益处。”他话锋一转,“不过,宫闱重地,规矩森严。这三日你好好准备,我会让嬷嬷教你宫中的礼仪。记住——”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低语:“你代表的,是陆家的脸面。若有半点差错,丢的不止是你的命。”
那声音温和,却字字如冰。
从书房出来,沈清弦后背已是一层冷汗。
陆明轩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但她知道,真正危险的不是宫中规矩,而是这场茶会本身。太后为何突然要尝雪水烹茶?萧执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柳依依若知道她要去宫中,又会作何反应?
回到小院,宫中来的嬷嬷已经到了。
那是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嬷嬷,姓严,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她一见沈清弦,便冷声道:“沈姨娘,老身奉老爷之命,教你三日宫中礼仪。时间紧迫,现在就开始。”
接下来的一整天,沈清弦都在严嬷嬷的“教导”中度过。
如何行走、如何行礼、如何奉茶、如何回话……每一个动作都被反复纠正。严嬷嬷手里拿着一根细竹条,稍有差错,竹条就会落在手背或小腿上,不重,却足够羞辱。
“手再低三分!太后面前,你奉茶的手势要恭敬如奉神明!”
“步子放轻!宫中地面光滑,若摔了,就是大不敬!”
“眼神垂视地面!直视贵人,是想窥探什么?”
竹条落下的声音啪啪作响。
沈清弦咬着牙,一一照做。她前世是侯府嫡女,宫中礼仪本就熟悉,此刻却要装成初学者的笨拙。偶尔做得太好,严嬷嬷会投来怀疑的目光,她立刻“失误”一次,打消对方的疑虑。
傍晚时分,严嬷嬷终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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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端来晚膳时,看见沈清弦手背上的红痕,低声道:“严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规矩大些,姨娘忍忍。”
沈清弦没说话,默默用膳。
晚膳后,她借口累了要早歇,打春杏去休息。等外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悄悄起身,点起一盏小油灯,开始准备雪水烹茶的器具。
雪水烹茶,讲究的是“水”与“火”。
雪需是腊月梅花上的初雪,洁净无瑕,封存于陶瓮中,埋于地下,待来年秋冬取出。火需用松枝,松香清冽,不染杂味。茶则要选最清淡的品种,以免掩盖雪水的清甜。
这些,她前世都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