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清弦就被脚踝的剧痛惊醒。
她掀开被子查看——昨夜崴伤的地方已经肿起,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一块淤积的墨。尝试活动脚踝,刺痛感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不能让人看出异样。
她挣扎着起身,从衣柜深处翻出一双稍厚的棉袜穿上,又在袜子里垫了层软布,勉强能让脚塞进绣花鞋。走路时,她将重心放在另一只脚上,动作尽量自然,但每走一步,额角就渗出细密的冷汗。
春杏端水进来时,沈清弦已经坐在妆台前,面色如常地梳头。
“姨娘今日起得早。”春杏将铜盆放下,目光在她身上扫过。
“昨夜没睡好,索性早些起来。”沈清弦随意答道,拿起梳子慢慢梳理长。透过铜镜,她看见春杏的目光落在她脚上——那双鞋比平日穿得稍紧,但若不细看,也现不了异常。
果然,春杏看了一会儿,便移开视线:“早膳是小米粥和馒头,我去端来。”
等春杏离开,沈清弦立刻放下梳子,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她用草药自制的镇痛药膏,效果有限,但至少能让她支撑一阵。
药膏抹在伤处,带来短暂的麻痹感。她咬着牙,慢慢活动脚踝——今天要做的事很多,这点伤不能成为阻碍。
早膳时,春杏站在一旁伺候,忽然开口:“姨娘,昨日送去夫人房里的点心,夫人很是喜欢,还赏了我一支簪子。”她说着,摸了摸间一支崭新的银簪。
沈清弦喝粥的动作一顿,随即微笑:“那是夫人疼你。”
心里却冷笑:王氏果然吃了那些点心。幻梦草的粉末少量无毒,但会让人情绪烦躁、多疑易怒。接下来几天,王氏的日子不会好过。
早膳后,春杏照例去厨房取热水。沈清弦趁这空档,从床板暗格里取出那本空白的册子和笔墨——她要开始复原记忆中的账册。
但刚翻开册子,院外就传来嘈杂的人声。
“沈姨娘可在?”是管家陆忠的声音。
沈清弦迅将册子塞回暗格,端正坐好:“在,管家请进。”
陆忠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他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是陆家的老人,对陆明轩忠心耿耿。
“姨娘安好。”陆忠行了礼,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老爷吩咐,让各院把今年秋冬的用度预算报上来。姨娘这院子虽然小,但该有的份例不能少,还请姨娘估算个数,午时前交给我。”
说着,他示意小厮放下一本空白账册和一支笔。
沈清弦心中一动:这是试探。陆明轩想看看她会不会算账,或者说,想看看她的“能力”到底有多少。
“妾身明白了。”她接过账册,温顺道。
陆忠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台上那盆半枯的菊花:“这花该换了。姨娘若是喜欢,我让人送几盆好的过来。”
“多谢管家,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陆忠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姨娘在府里也快两年了,有些事,该明白的应该都明白了。老爷对姨娘……还是看重的。只要姨娘安分守己,日子不会差。”
这话听着是安抚,实则是警告。
沈清弦垂下眼睑:“妾身一直谨记本分。”
陆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带人离开。
院门关上,沈清弦坐在桌前,翻开那本空白账册。纸张粗糙,墨也是普通的松烟墨,但她握着笔的手指却微微颤。
这不是恐惧,是兴奋。
陆明轩在给她出题,而她,恰好最擅长解题。
沈清弦没有立刻动笔。
她先让春杏去库房要了去年同期的用度记录——这是合理要求,管家没有理由拒绝。拿到旧账册后,她开始比对。
米面油盐、炭火灯烛、布料针线……每一项都列得清清楚楚。陆府对妾室的份例有严格规定,但实际操作中,克扣是常态。去年她这个院子实际领到的,只有账面记录的七成。
但她要做的预算,不能按实际领到的算,也不能完全按账面算。
她需要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既要显得懂账,又不能显得太懂;既要让陆明轩看到“可用之处”,又不能让他觉得“难以掌控”。
笔尖蘸墨,她开始书写。
炭火一项,去年领了五百斤,但实际只用了三百斤——因为王氏克扣,也因为春杏暗中偷拿去卖。她今年报四百五十斤,既比实际用得多,又比账面少,显得“节俭且务实”。
布料一项,去年领了四匹,实际只拿到两匹半。她今年报三匹,并在旁边用小字注明:“妾身衣物尚足,可否减一匹,添置冬被一床?”——既体现顾全大局,又暗指去年被克扣。
每一项都如此精心计算。
写着写着,沈清弦的思绪却飘到了另一本账册上——那本记载着江南织造局秘密的账册。
她闭上眼睛,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父亲在书房里,将一本蓝皮账册交给她:“弦儿,这本账你收好。若沈家有难,这就是保命的筹码。”那时她不懂,只觉得账册上的数字枯燥乏味:某年某月,丝绸若干匹,折银若干两;某年某月,锦缎若干匹,折银若干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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