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只温热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浑身一僵,低头看去。
那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满脸烟灰,眼中却不见丝毫恐惧,只有清澈的担忧。
她怯生生地说:“叔叔……你的手,烫伤了。”
那一瞬,夜嚣子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布满裂纹、形同鬼爪的手,上面正冒着被灼烧的黑烟。
可女孩的指尖,却带来了他数百年未曾感受过的、名为“善意”的温度。
次日,黑水镇的劫后余生中,新的传说开始酵。
“听说了吗?昨晚那鬼脸汉子,把黑风众三十多号人全挂在了镇口的歪脖子树上!”
“我亲眼见了!那脸凶得能吓死人,可他背孩子出来的时候,那动作,比庙里的菩萨还稳!”
“是啊,他自己后背都烧烂了,也没让孩子沾到一点火星……”
与此同时,铭世堂,记量司。
青蚨娘盯着面前的水镜,眉头紧锁。
镜中,一缕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金色丝线,正从黑水镇的方向升起,但它并未像往常一样汇入铭世堂庞大的香火洪流,而是如同一条认主的灵蛇,径直钻入了代表夜嚣子的那枚魂灯之中。
没有祭祀,未立祠庙,仅凭口耳相传,竟聚起了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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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蚨娘心神剧震,翻遍了沈观灯从各处搜罗来的古籍禁书。
终于,在一本残破的玉简上,她找到了一段被朱砂划掉的禁文:
“信自民心出,不依碑与坛,感其行,念其德,魂魄直受之,谓之‘野诚’。野诚之力,纯粹无杂,可破天庭香火垄断,乃逆天之举。”
青蚨娘的指尖抑制不住地抖。
她看着水镜上那条虽细小却无比坚韧的金色丝线,仿佛看到了一个足以颠覆三界秩序的恐怖未来。
她犹豫再三,最终指尖在记录玉册上轻轻一抹,将那条丝线的数据抹去了三分,又在旁边添上一行小字:“边缘香火波动,疑为幻象误判。”
当夜,她独自坐在窗前,灌下一口烈酒,喃喃自语:“原来香火……也能造反?”
三界黑市,一家蛇鼠混杂的破旧茶摊。
换命婆罕见地现了身,她用一只枯瘦的手端着粗瓷茶碗,啜着最劣质的苦茶,听着邻桌几个刚刚化形的小妖精怪在激烈争辩。
“这世道真是变了!如今连夜嚣子那种丑鬼都能得人供奉,还要我们这些苦心修炼、变作美人模样的干嘛?”一个狐妖愤愤不平。
“就是!皮相好,才能讨人喜欢,这是自古的道理!”
换命婆冷笑一声,那笑声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她缓缓揭开自己宽大的袖口,露出一只布满交错疤痕、甚至有几处深可见骨的手腕。
“你们以为脸是什么?”她幽幽开口,嘈杂的茶摊瞬间安静下来,“是壳,是敲门砖。可人心真正认的,从来不是壳有多好看,是那壳里,敢不敢烧着一把火。”
她目光如冰锥,扫过那几个面面相觑的小妖。
“老婆子我见过一个姑娘,拿自己生生世世的名字,换了她夫郎一条命。结果呢?那男人转头娶了高门新妇,只把她的无名牌位供在灶台,美其名曰‘贤妻灵’,日日受油烟熏烤。”
“她恨不恨?恨得想掀了那灶台!可她最后,还是护着那一家三代香火不断。”换命婆放下茶碗,出一声轻响,“知道为啥吗?”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因为她到最后想要的,已经不是被爱,而是被看见。”
众妖默然。
铭世堂,内室。
第一份“归形验果”的玉简呈在了沈观灯案前。
上面详细记录了夜嚣子的黑水镇之行,结尾附上了一正在镇上流传的童谣:“鬼面侠,不遮疤,背娃出火不说话。”
沈观灯阅毕,唇角微勾,提笔在玉简末尾批曰:“心证已立,皮相归己。”
随即,她对一旁的青蚨娘下令:“将其名,从《香国图志》‘附录·铭世代管’一栏移出,列入‘自立英名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