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规规矩矩地点了个头,一五一十地道:“忽然有一日就塌了,碎成了齑粉,连一块砖都没能留下。万寿殿塌了后,魔君也未再重造,就一直留着这块地方。”
侍女走后,姚婵站在这片空地前久久未动。
莫名的惊悚使得心一直砰砰直跳,这一刻,她自觉好像抓住了什么,然而细想却仍旧一团乱麻。
这个疑问被她带到了第二日。
姚婵压着心里的别扭,神色淡然地上了那辆楼宇般的坐辇,行无咎正懒洋洋地倚在榻上,似乎已经伤愈,他散着长发,衣饰亦是随意,手里玩着一颗宝气盈盈的皎珠。
见到姚婵坐到对面,他也视若无睹,仍旧专心致志地把玩着那颗珠子。
两人之间寂然无声,最后姚婵没忍住,率先破功,托腮看着窗外的层层云雾,状似无意地问道:“宫中怎么有那么大一片空地?”
行无咎似笑非笑地抬眸,道出了她内心真正的疑问:“阵法破了,万寿殿作为阵眼,自然也就塌了。”
不待姚婵回应,他又轻笑一声:“听闻昨日你在万寿殿前站了很久,怎么,舍不得?”
语气轻描淡写得简直堪称可恶。
姚婵目不转睛地盯着随风变换的缭绕云雾,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这次见面他怎么变得如此促狭了,以前向来是装模作样,现在却似是要故意披露自己坏的一面。
“别想着万寿殿了。”
行无咎探过身来,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颗皎珠在他手心散发着淡淡光辉。
“来看看这个,眼熟吗?”
姚婵刚才只是随便瞥了一眼,现下听他这样说,才凝神看去。
而后她脑海里就只剩下了四个字——
秋后算账。
姚婵脸上泛起淡淡薄红。
被气的,也许还夹杂一些羞惭。
第一次穿越时,她自作聪明,偷偷立下誓言,害得自己后来被誓言反噬。
但经过上一次的穿越后,她早就反应过来了,行无咎恐怕早就猜出她会离开,回到过去再和他相遇,但还是诓着她许下誓言……
想到此处,姚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行无咎却还是慵懒闲散地半倚在榻上,仿佛没骨头似的,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曾经有人同我许诺,说会一直陪着我,如若违诺,便随我做什么过分之事……”
他笑了笑,眼风扫向姚婵。
“我虽已将内容倒背如流,但恐怕你已忘得一干二净了,要不要再回忆一番?”
姚婵故作镇定:“没什么好看的,我叫朝荷,又不是我许下的。”
那是姚婵立的誓言,和我朝荷有什么关系。
行无咎不怒反笑,手里随意地抛着那颗珠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认,所以这皎珠只是用来提醒我自己的罢了。”
姚婵不由得好奇:“提醒你什么?”
行无咎淡淡一笑,并未回应,反而闭上了眼睛,将皎珠一收,旁若无人地躺在了榻上。
阿姐,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看。
自然是提醒我自己,你是个骗子,是个惯犯,向来不会信守承诺。
见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姚婵反而松了口气,虽然未得到回答,但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干脆眼睛一闭,开始打坐。
两人一躺一坐,彼此相安无事,细想来,这竟然是他们重逢后会最为静谧安然的一刻。
姚婵虽在打坐,心却始终未静。
不知道是从哪里走岔了路,再相逢,他们竟是字字句句都不对付,总是处在针锋相对的境况下。
她不自觉地叹息一声。
听到这声悠悠的叹息,行无咎缓缓睁眼,见她闭目静息,已入禅定状态。
模糊的日光从薄透的纱帘外映入,使她仿佛身处光晕之中,清冷面容淡然无波,纤长的睫毛却微微颤抖着,似乎她并未如表面这般平静,看起来如雪山之莲不可攀折,又让人恨不能狠狠揽入怀中放肆爱怜。
行无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闭目养了养神,才又重新睁开。
最近阿姐打坐静心的时刻真是越来越多了。
*
待姚婵从禅定状态中脱离时,镜枫城早已行至。
行无咎单手支额,亦在闭目养神,察觉到她的视线后,睁开双目笑道:“既然醒了,那便走罢。”
他一撩下摆,率先走下辇车,重千华和玉靡已在车外等候多时。
行无咎一统魔域后,他的下属大多分封各处,唯有仇仲溪和重千华,一文一武,一个替他处理内政,一个为他率领亲军,常还相伴左右。
重千华等候多时,见行无咎和姚婵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彼此之间氛围似乎不算融洽,心下不免微觉诧异,不知君上又在谋划什么。但作为下属,他向来深知最重要的就是眼要明,嘴要紧,因此只瞥了一眼,便又立刻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