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却觉得颈后莫名地凉。女鬼蜷在床底,不仅没出来,反而更往里缩了缩,浑身抖得厉害,连带着床腿都微微震动起来。她伸出的手指不住地发颤,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映出的,分明是我身后——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你身后……”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有人……”我僵在原地,不敢回头。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呼吸都嫌太响。但就在这片死寂里,我清晰地听见了——不是从门外,而是从我的背后,从这间本该只有我一个人的病房深处——传来了一声极轻、极缓的吐气声。一股冷气拂过我的后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我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深色衣角。不是刚才说的那个中年男人的装扮,而是更暗、更陈旧的颜色,像凝固的血。床底传来女鬼压抑的呜咽。我猛地转回视线,却看见她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却惊恐地向上翻,盯着我的头顶。头顶?我下意识地缓缓抬起头。惨白的天花板上,一张惨白的脸正倒挂着与我对视。卧槽!我打心底里迸发出了这俩字。只见长发垂落,像水草般几乎触到我的额头。那是一个女人,眼窝深陷,嘴角咧开一个怪异的弧度——不是笑,是某种僵硬的肌肉抽搐。她不是贴在屋顶,而是像没有重量般“悬”在那里,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角度折叠着。“找到了……”她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钻进我脑子里,尖细、断续,“女儿……我的女儿……藏起来……”我头皮炸开,想后退,腿却像灌了铅。天花板上的女人脖子突然拉长,头颅像断线木偶般垂得更低,几乎与我的脸平行。腐坏的气息扑面而来。床底的女鬼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妈——!”妈?天花板上这个找的是女儿?那也就是说……这女人也……死了?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活人!天花板的“女人”听到床底的尖叫,头猛地一转,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视线锁定了床底。她的身体开始像液体一样,沿着天花板“流”向床铺上方。“不——不要过来!”床底的女鬼崩溃地哭喊,拼命往里缩,却无处可逃。我下意识地挡在床前,尽管手脚冰凉,脑子却疯狂转动:护身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唯一的玉佩还在衣服的兜里,在床尾的椅子上,离我至少三步远。天花板的“女人”停住了,头颅慢慢转回,再次对准我。这一次,她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黑洞洞的嘴里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多事……”脑中的声音变得尖锐,“一起……留下……”她的手臂突然伸长,干枯如柴的手指直直抓向我的面门!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铛!”一声沉闷的钟鸣,不知从何处传来,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在房间里幽幽回荡。天花板上的“女人”动作一滞,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表情”的东西——混杂着憎恨与……一丝畏惧?她的身体开始变淡,像烟雾一样扭曲、消散,但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床底,最后彻底消失前,留下一个无声的口型:“会再来的……”钟声余韵散去,房间里死寂一片。我瘫坐在地,后背全是冷汗。床底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过了许久,我才找回力气,哑着嗓子问:“刚才那个……是你母亲?”床底的哭声停了一瞬,然后变得更凄厉、更绝望。“她不是……”女鬼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痛苦,“她早死了……在下面……变成了别的东西……他们都在找我……我不能被找到……”他们?还有谁?她语无伦次,显然吓坏了,我便也不再继续追问。我看向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离天亮还有很久。而之前那个中年男人离开时说过一句话,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我在这医院负一层。”“记得我说的话。”他知道。他一定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许,那声救命的钟鸣,未必是救星。也许是另一种警告。我摸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自己苍白的脸。没有信号。但屏幕上方的日期和时间,却让我血液几乎冻结——00:14。子时刚过。而日期下方,一行小字显示着农历:七月十四。中元鬼节,提前开始了。窗外,不知何时起雾了。浓白的雾气贴着玻璃蔓延,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向内渗透。床底的女鬼停止了哭泣,她似乎在侧耳倾听什么,然后,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又来了……好多脚步声……在走廊……在门外……他们……都醒了……”我屏住呼吸。死寂的走廊里,渐渐响起了声音。不是一个人的皮鞋声。
;是很多。很多不同的脚步声。拖沓的,急促的,轻轻的,沉重的……由远及近,停在门外。门把手,开始无声地、缓缓地转动。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