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昀起身,整肃衣袍,对着她,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极其郑重、带着江湖诀别意味的大礼:“秀缘姑娘,过几日,我便要带着小琼离开此地。此去关山万里,归期渺茫。能与姑娘相识一场,引为知己,是陈昀之幸。望姑娘……日后珍重!”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李秀缘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晃。
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脚下的青砖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片刻后,猛地抬手抹去泪水,倔强地扬起脸,声音带着强忍的颤抖:“去……去哪里?”
“皇城……或许更远。”
“真……真的不回来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知。”陈昀的声音平静无波。
“好……”李秀缘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哪天走?我去……送你们。”
“就这两日。送就不必了,你的情谊,陈昀……永记于心。”他顿了顿,补充道,“若他日事了,侥幸归来……定当登门拜访。”
“若是……若是你回来了……”李秀缘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带着不顾一切的孤勇,“记得来看我!我……我等你!”最后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誓言。
陈昀没有回应。
他只是再次对着她,对着李重明,深深一揖。
然后,牵起墨琼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书房,身影迅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李重明与李秀缘追至大门口。
朱漆大门洞开,清冷的月光泼洒在门前的石阶上。
陈昀一行的身影,正沿着村道,被月光拉得细长,迅远去。
李秀缘再也支撑不住,倚着冰冷的门框,失声痛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李重明望着那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长长叹息,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剧烈颤抖的肩膀:“痴儿……爹早就说过,他不是寻常人,困不住的。他不属于这里。”
老人的声音低沉而苍凉,“他待你,确是真心实意的朋友,未曾欺瞒。你可知,他在旁人面前,是何等谨小慎微?只做个略识几个字的寻常猎户罢了……唯独对你我,未曾过多掩饰这份不同寻常。”
“朋友相交,贵在知心。他此去,是龙归大海,虎入山林。你该替他……高兴才是。”
这话,不知是劝慰女儿,还是说服自己。
“爹……我……”李秀缘泣不成声。
“明日……给他送些盘缠干粮去吧?”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李重明望着空荡荡的村道尽头,那里早已没有了人影,只有月光无声流淌。
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疲惫与了然:“不必了。他今夜来辞行,此刻……怕是已经上路了。”
李秀缘浑身一颤,猛地望向那沉沉的、吞噬了一切背影的黑暗,喉咙里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如同受伤的小兽。
月光冷冷地照着她泪痕交错的脸,和那扇缓缓合拢、隔绝了所有光亮的厚重朱门。
清冷的月光下,村道蜿蜒如带。
墨琼被陈昀牵着,小跑着跟上他的大步,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李家大门方向。
他的小手忽然用力扯了扯陈昀的衣袖,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和不解:“昀哥……我好像……听到秀缘姐姐在哭?哭得好伤心……”
陈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侧头看一眼。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铁,只牢牢锁定北方那片深邃无垠的黑暗。
月光将他和墨琼、啸天的影子投在尘土飞扬的路上,越拉越长,越拉越细,最终融成三道沉默而锐利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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