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明眼中期待的光瞬间黯淡,心中了然。
他哈哈一笑,顺势转了话头,只闲扯些村中琐事、收成年景。
堂前气氛微妙,直到晚饭时分。
席间,李秀缘难掩雀跃,频频为陈昀布菜,浑然不顾母亲频频递来的眼色。
李母无奈,只得将满腹慈爱倾注在安静乖巧的墨琼身上。
一顿饭在看似和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暮色四合。
李重明见陈昀并无辞意,心知肚明,遂邀其至书房“鉴赏字画”。
沉重的雕花木门合拢,隔绝了外间声响。
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满墙的书卷上。
李重明抚过红木书案,开门见山:“小友今日登门,怕不只是为了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吧?”
“老爷子慧眼。”陈昀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一来探望您与秀缘,二来……确有一事相求。”
“哦?但说无妨。”
“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广博。这方圆千里之内,城池道路,想必无人比您更清楚。”陈昀顿了顿,字字清晰,“晚辈想请教……通往大离皇城的路,该如何走?”
“皇城?!”李重明心头剧震,握着紫砂壶的手猛地一紧,“你……你这是要走了?”虽是疑问,语气却已笃定。
“是。”陈昀的回答斩钉截铁。
李重明长叹一声,眼中复杂难言:“唉……虽相交不深,也能瞧出你不是池中之物。这小小山村,终究留不住你。是我家秀缘……没这个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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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萧索,带着几分认命的苍凉。
陈昀沉默着移开目光,看向墙上悬挂的一幅《寒山行旅图》,画中旅人孤影,映照着他即将踏上的漫漫长路。
“我们地处大离最南的边陲,皇城位于帝国腹心,需一路向北。”李重明收敛心绪,取过案上冷透的残茶,指尖蘸着茶水,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缓缓勾勒起来,“我年轻时,最远曾到过距此三千里的姚海城。其间需经约十座大城,官道蜿蜒,路途漫长。小路虽有捷径,但山匪横行,凶险莫测。”茶水在烛光下画出曲折断续的痕迹,像一条干涸的河床。“至于姚海城再往北……老夫也未曾踏足,只能靠你自己到时再打听了。”
“多谢老爷子指点迷津!”陈昀郑重抱拳。
“皇城……”李重明盯着桌上渐渐干涸的水痕,眉头深锁,“传闻有数万里之遥!官家驿传用的乃是腾云驹,日行两千里,非我等平民可得。寻常马匹,日行五百里已是极限。你……”
他抬眼,目光落在陈昀脸上,又仿佛透过他看向未知的艰险,“还带着孩子……此去何为?”
陈昀迎着他的目光,眼底掠过一丝刻意为之的沉痛与决绝:“身负血海深仇,苟活于世,岂能浑噩终老?欲往皇城……告那御状!拼死,也要撕下那些狗官恶霸一层皮!”声音压抑,带着孤注一掷的狠戾。
李重明瞳孔微缩,直觉告诉他这并非全部真相。
陈昀的冷静与筹谋,绝非一时激愤告御状的热血青年。
但看着对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终究咽下了追问,只沉声道:“你既心意已决,老夫也不多劝。只盼你……多为小琼想想。此去路遥,风波难测。稳妥之计,还是到了方云城,寻个可靠的镖局或大商队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字字句句,皆是长辈对远行晚辈最朴实的关切。
陈昀再次深深一揖:“老爷子金玉良言,晚辈铭记!”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李重明摩挲着紫砂壶温润的壶身,沉吟片刻,终是问道:“可要……唤秀缘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陈昀默然片刻,缓缓点头:“理当……当面道别。”
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开处,李秀缘牵着墨琼走了进来。
她脸上犹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期盼与忐忑,目光盈盈地望向陈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