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宋瓒羽翼渐丰,权势日隆,“听规”二字便渐渐成了无人敢提的禁忌。
此刻容显资却偏要提起这个几乎被世人遗忘的表字。
四周空气骤然凝滞,容显资却浑然不觉,信步上前伸出手:“我的压岁钱呢?”
宋瓒嘴角抿直,眼底翻涌。
容显资已半月左右未曾同他言语。
在冷遇里,他总免不了回忆她还愿意同他说话的日子。眼下容显资愿意搭理他,他的心那瞬间有些枯木逢春,却不料出口的话将他拖回了曾经的耻辱和不堪。
可最诡异的是。
宋瓒发现自己居然首先想到的是,那些屈辱都被她看见了。
而不是,她胆敢提这二字。
见宋瓒不回,容显资挑眉:“早知你穷得发不起压岁钱,城门楼我不该撒那么多银子的。”
刹那间,他仿佛又孤身站在长街中央,身旁是那具冰冷的棺椁,四周是百姓的唾骂与指点。
而这份他未曾有过的,只由容显资带来的苦楚中,又诡异地交织着及冠那日所遭受的屈辱。
两股记忆如同巨浪,此消彼长。
良久,宋瓒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轻轻放在容显资手中。
容显资一把收回,对着光瞧了几眼,是顶好的水色。
她把玩着玉佩,状若无意道:“你们是不是唤字要亲密些,那我以后都叫你听规吧。”
宋瓒望着容显资艳丽的侧颜。
这是半月来你头一回主动说话。
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又不理我了。
“好。”
宋瓒听见自己的声音。
容显资笑得更明艳了些,她将玉佩随手挂在自己腰间,摆手道:“快来用膳罢,今日除夕,北镇抚司还要加班吗?”
见宋瓒立在原处不动,容显资上前揪住宋瓒衣袖,拽着他进了里屋。
“晚上要包饺子吗,但我不爱吃饺子,年夜饭你想吃些什么?”容显资语气轻快。
从始至终,好似这些时日的冷言冷面是宋瓒的幻觉一般。
他甚至有种感觉,哪怕他此刻告诉容显资,说其实他因为她的冷漠,这些日子里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容显资大抵也只会诧异笑笑,说他想多了。
竟显得他的那些思绪如此好笑。
“我今夜不归,北镇抚司事情多。”
北镇抚司眼下什么人敢留宋瓒,容显资挑眉,了然这是宋瓒来了气性,点点头:“那可惜了,今日我就不守夜了,总归一个人没意思。”
宋瓒嘴角微张,又低声道:“但也可以推一会儿,也算不得打紧。”
容显资摆手:“别了,还是公事要紧。”
宋瓒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一旁的张内管见状,想上前打个圆场,却被容显资打断:“张内管,快布菜呀,大人还得赶回北镇抚司呢。”
桌上,那道宋瓒寻了大半个京城才寻到生腌蟹胥尚未动筷,容显资连赏一眼都不肯。
宋瓒犹豫良久,将那菜往容显资面前推了些:“腊月里,蟹不好寻,你将就着。”
桌上那罐子里的蟹黄凝润如珀,淳香适中,莫说明朝,在现代这个月份寻这这么肥的螃蟹也不是有钱就一定马上有的。
容显资笑笑,朝着宋瓒道:“已经很好了,谢谢你呀!”
女子话语雀跃,像羽毛轻拂过宋瓒心尖,他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但不算坏。
这种感觉让他甚至忽视了自己这个举动是在求欢。
宴后,容显资将宋瓒送到了府门:“那明日总要回来的罢。”
语气娴熟,好像二人已是多年夫妻一般。
连张内管都瞧出宋瓒的磨蹭了,何况容显资。
容显资却十分贴心拽着那马过来:“那你快去快回。”
一下子让宋瓒找不到话口了。
望着宋瓒远去的背影,容显资的嘴角平了下来,她未回头,朝着背后的张内管道:“今日出府。”
张内管一怔,自上次城门口后,容显资便整日闭府不出,毕竟如??x?今京城人人皆见过她,几乎将她与宋瓒绑在一块,他们不敢对宋瓒发难,为难为难她倒还是敢的。
残阳还剩最后一抹金红时,家家户户的红灯笼也逐渐亮了起来,零星的鞭炮声和孩童的欢叫混在一团。
然北镇抚司内却四壁孤清,宋瓒盯着眼前的公文,有些掩不住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