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兰婷倒是能听明白意思,可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容显资说的话。
望着兰婷有些困惑的眼神,容显资莞尔:“兰小姐在成都府,不也觉得同你的宋大哥哥在一块很好么?”
闻言兰婷并不害羞,她想了想,将心比心也没再多言。
玹舟死后,季氏无人可继,理当将皇商开中交还朝廷,兰席当日愿同宋瓒合污,替他斡旋公然残杀皇商一事,应当就是为了此事。
扬州一案,柳海牵扯的户部右侍郎梅论也倒台,他兰席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卸磨杀庐拿玹舟开刀。
然眼下,孟回应该是已然找上兰席,告诉他户籍一事。玹舟说过,孟回被王祥硬拉上了东厂提督的位子,可王祥又反手以她容显资为要挟,欲榨干被孟回引荐的玹舟。
此举不言自明。
孟回是弃子,提拔他只为卖个好价钱。
孟回为求保住他自己一定会力保她容显资成为季氏女子,兰席隔岸观火,最差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如果孟回没将她容显资捞出来,她容显资成了宋瓒夫人,那兰席可全替宋瓒做了嫁衣,彼时才是跳梁小丑。
可她想再将兰席拉过来一点。
容显资随口道:“不过按你盼望同宋瓒联姻的想法,或许我们也可以成为闺阁密友。”
兰婷一怔:“凭什么?”
容显资答:“凭兰小姐你此刻站在这同我讲话。”
她淡淡笑道:“一切如常即可。”
兰婷正欲再问,容显资只拍拍自己手下衣料:“同一家铺子出来的成衣有喜有丧,倒是唏嘘。我也不懂这些礼节,兰小姐还是按照惯例选去季府的衣衫罢,我便不多言了。”
容显资言尽于此,抬头正对上兰席目光,又瞬间错开,拿起改好的衣物起身去里间更换,走前告知掌柜将账记在宋瓒头上。
眼看着起灵的队要出城门了,张内管心急如焚,此刻一队打马声沿长街奔袭而来。
是脸色铁青的宋瓒。
京城之中,谁人不是谈及北镇抚司锦衣卫刹那色变,见宋瓒本人亲临,连最爱看热闹的人也连着后退好几丈。
宋瓒驾马至起灵队伍前拦住去路,勒绳停步时拉得良驹几乎直立起来,将他墨发也凌乱扬起。
季筝言怒目抬眼:“宋瓒,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瓒望着起灵队伍,攥着缰绳的手发白,他嗓子发紧:“人丢了,找人。”
季筝言看着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脸色气得涨红:“你的人已经寻过了,你要找的人并不在此处!”
“还有一个地方未寻。”
宋瓒目光挪向那口黑木棺材。
他同季筝言都知道,这副棺材是空棺。
季筝言反应过来宋瓒的意思,目呲欲裂低声吼道:“宋瓒你莫要太过火!”
心里发酸的宋瓒记挂着容显资,并未理会季筝言,他抬腿下马,朝身后锦衣卫挥手。
“按住。”
飞鱼服绣春刀得令,利刃出鞘瞬间按得季氏之人动弹不得。宋瓒步伐沉重挪至那空棺前,抬手抚上。
你在里面吗?
我竟不知是你在里面好,还是不在里面好。
宋瓒耳边传来百姓的议论纷纷,季筝言的厉声质问,却都像是狂风刮过荒原一般。
本无生机,谈何伤害。
良久,长身玉立的男子喉结滑动,那抚着棺材的手陡然用力,沉重漆黑的棺材板被掀翻开来。
露出空空如也的内里。
眼尖的人瞅见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季筝言再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她破口大骂:“你既不肯将玹舟尸身交还于季府,又何至于做出当众开棺的丑事!宋瓒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此话连同此景,如惊雷暴响于静籁夜空,刹那间愤慨盖过恐惧,众人从道路以目到窃窃私语,骤然烈变为大张挞伐,空棺前的正三品佥事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同来的锦衣卫欲遏止愈演愈烈的闲言碎语,然众怒难犯。
千夫所指的宋瓒发愣地看着空棺,一股恐慌朝他铺天盖地而来,成百倍压过他以为容显资躲在此处的酸涩和愤怒。
你在哪?
宋瓒一瞬间竟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忽然,不知从哪传来欣喜若狂的喊叫。
“贵人撒钱了!贵人撒钱了!”
金银碰撞,轰然作响,无数铜板碎银自城门楼上泼洒而下。
众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原先还被宋瓒的闹剧吸引目光的人群像炸开的锅,男女老少全都弯下腰,疯了似的争抢。
人群如失控的洪流,裹挟着道道残影从宋瓒余光中奔涌而过。他僵立原地,未曾转动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