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粘在容显资身上的张内管本就有些自顾不暇,何况路人还刻意去撞她们,张内管被撞的一个咧跌,回头一看原处哪里还有容显资?
她慌乱拨开人群,就见容显资原是去了另一个摊子。
这么提心吊胆地陪着容显资逛了好一会,硬是慢慢让张内管习惯了不见容显资的那刹那,到后面还多了几分安之若素。
就在一切都无异样时,忽然数张白纸打着转在人们头顶上飘着,不远处幽幽传来苍老而沙哑的嗓音。
“吉日良辰,季氏玹舟。”
这声砸在张内管脑海里,她感觉自己身子都空了一瞬间。
“起——灵——咯!”
又一波素白圆片的黄泉买路钱随着烈风分撒飞扬在众人肩上,张内管愣愣看着自己手里的纸钱。
待那道声音稍微远去,街上的活人们才开始议论起来,这嘈杂的声音唤回了张内管的魂,她猛然抬头定睛一看,却见容显资这回是真真不见了身影。
惊慌失措的张内管扒开人群去寻,忽而听到不远处人群传来比骂她更肮脏的声。
“你个憨包挤什么挤,腊八节穿得这么寡淡,守丧啊你是要去?”
那人头也没回喊道“抱歉,我真是去守丧!”
这个回话有些晦气,叫被她挤开的路人也回不了嘴,只能嫌弃拍拍自己被碰的衣衫。
可这声却叫张内管一激灵。
这是夫人的声音!
张内管慌忙抬头看去,只见银装素裹带着白色风帽的人正在人群中挤开,朝一条街外那起灵的队伍奔去。
张内管暗叫不好,立马朝着那推搡的女子走去:“去拦住季家的执绋队伍,出了城还了得?”
这容氏怎的这般傻,不跟着大人,去寻一个死人做甚?。
城门街口,粗壮的马车夫正百无聊赖地给马梳鬃毛,忽然察觉有人跳上了马车,抬眼一看,正是拎着干货纸包的容显资。
那马车夫一愣,一下子话没把住门:“夫人,您不是要逃……”
容显资掀开帘子的手一顿,神色木然扭头看向马车夫,眉梢一挑:“我要什么?”
马车夫哪能就这般直愣愣地说出来,他摇摇头,朝街边看去:“张内管她们呢?”
容显资疲惫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出:“走散了,寻不着,去珍宝阁取我昨日要改尺寸的衣衫。”
马车夫有些转不过弯,扣扣脑袋:“张内管她们还没回……”
“难道还叫主子等奴才吗?”隔着厚重帘子都能感觉到容显资的不耐。
那马车夫不敢再多言,连忙扬鞭赶车离去。
“混账东西,张内管,你是觉得自个去了宋瓒府上就了不得台了是吗?!”头戴孝帽的季筝言横眉怒斥着扒拉起灵队伍的张内管。
今日腊八,街上人本就多众多,此番喧哗自是引得人人拔颈而观,评头论足。
“这不是宋佥事府上的管事吗,立府那日我去看热闹,瞧见过她。”
“宋佥事,这狗……这位大人杀了人还不够,还来闹人起灵?”
“唉唉唉,这季家公子不是宋大人的亲表弟吗,这也太……”
“嘁,别说亲表弟,看见气得失礼那妇人没,那可是宋大人的身生母亲!”
“哟,前几日还说季氏公子不肖生母,看来这不孝之人,另有其人啊!”
“嘘,小声点,不知道锦衣卫搁哪听着呢……”
四周从低声看热闹逐渐演变成对宋瓒的声讨,这些只言片语砸到张内管耳朵里叫她面红耳赤。
良久,待她手下人都一一探看过起灵队伍后,有一人俯耳低语,张内管的红脸刹那转白。
“没有?!”
这动静被季筝言听见,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守礼,三两步走上前踹在张内管身上:“闹够了没有,我们季家是欠你们宋家吗?还要做什么叫宋瓒自己滚过来,告诉他,他老子娘还没死!”
一旁的人见收不了场,慌忙拦住季筝言。
被季筝言完全吸引目光的张内管没瞧见的是,那躲在队伍里,还气喘吁吁的阿婉。
她手里正紧紧攥着一个非常小的黑色物件,如果现在有人不小心撞她一下,或许会意外按到某个地方,随之传出容显资的声音。
珍宝阁内,容显资正翻着昨日那件红色衣衫改过的衣角,忽而有一人到来,见到容显资后,面漏诧异。
感觉到来者脚步的停顿,容显资转身,毫不意外道:“兰婷小姐,别来无??x?恙。”
容显资似有感知,抬眼朝对面茶楼看去,只见兰席果然在某处看着自己。
珍宝阁的掌柜自是认得兰婷,只是昨日锦衣卫要他留意容显资的一举一动,未免多生事端,他连忙上前接待兰婷。
兰婷冷着脸:“素净些的衣物,丧宴用。”
容显资挑眉,随意道:“是季府的宴?”
兰婷是见过容显资和季玹舟一路上的伉俪模样的,她扭头看过:“你不难过?”
容显资道:“兰婷小姐不知晓我不日将同宋瓒成亲么?有什么难过的,又不是没了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