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叫容显资心往下沉,一股不安席卷而来,她揪着季玹舟的袖口,慌乱开口:“眼下是要去寻司礼监的人吗,他们可有准备妥帖”
忽而,一股寒风猛地掀起车窗棉帘,刺骨凉意瞬间窜到容显资身上,顺着骨缝往皮肉里钻。
她下意识抬眼望向风灌进来的窗隙。
街边行人缩着脖颈三三两两走过,墙根下的牙子堆里,泥水结着薄冰,泛着冷白的光。
这景象太过寂寥肃寒,像块冰碴子硌在心头,容显资忙别开眼,喉间压着股闷沉的难受,正要接着追问季玹舟,指尖却忽然僵住,浑身猛地一颤。
她同宋瓒行房,最早是在她生辰冬月廿八的次日。
可眼下车窗外,京城仍是彻骨萧瑟,连树梢都光秃秃挂着霜气。
小产出血至少要妊娠四周,算下来该是年关将近,那时京城再冷,也该有几分辞旧的热闹,怎会是这般万籁俱寂的萧寒模样?
她攥着季玹舟衣衫的手指发白,出口的话刮着喉咙:“宋瓒将我关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连送餐食的丫鬟也来得毫无规律,我只觉得煎熬难耐。”
听到容显资的话,季玹舟眼尾发红,却不同容显资对视。
“季玹舟,我这些日子很委屈,你不可以骗我了,”她忍着疼揪着季玹舟衣衫,去同他对上目光“眼下到底几月几日?”
这一起身,那雪白衣裙下的鲜红闯进眼帘。
“玹舟,我不可能小产,亦未有孕,对不对。”
第52章沉舟季玹舟,我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
“外面没有任何年味,我在北京呆过四年,如若元宵已过,则应当回温了,你也绝不会眼见我被关如此之久。”
容显资说到后面语气发虚:“所以至少腊八节前,对吗?”
季玹舟并未言语,只温柔地看着容显资,眼底细碎地闪着什么。
这软得像春时朝露的目光叫容显资有些天昏地转,她舍不得挪开眼神,扯着声音朝外嘶哑开口:“杨宗,今日腊月初几?”
在外面的杨宗浑然不知,在寒风中吼道:“腊月初五!”
才五日吗?
她腊月初一早间被宋瓒囚禁,才五天竟让她时间感知完全紊乱。
对,她如果被关了很久,季夫人和阿婉不会这般淡定,玹舟也会意气用事的。
容显资掰开季玹舟抱着自己的手,徒劳无力地拍打着车舆:“杨叔,快回马,回宋府,快”
连日的囚禁极大摧残了容显资的精神与□□,她才大声说了几句话便喘不过气,剩下的字全卡在喉咙逼得她直咳嗽,季玹舟一把将她捞回怀里。
“阿声,宋瓒心狠手辣,只要你在他手里,他总有法子叫我行差踏错,但至少我现在还能搏一搏,或能将你送去孟回私宅。”季玹舟看着眼眶泛红的容显资,反倒笑了笑。
他看向容显资手上的金锁链,戴了二十日的手腕已经有了红痕,他使了内力一把扯断:“宋瓒被提了佥事,孟回也被调去了东厂做提督太监,阿声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什么意思,对不对?”
他抬手,细腻的指腹摸索着容显资素净的面容:“我在扬州便托了孟回,给阿声另办了一户籍,是季府嫡女,还是叫容显资,若我不在,按照大明律,季氏便都是阿声的。”
明明说着自己的生死,季玹舟却还一如往日平和:“这份户籍在宋婉手中,连同柳府抄家的账目,若她不交出,季氏只会被查抄部分现银给姑母,其余尽数上缴朝廷。所以阿??x?声,宋婉还是可以用的。”
容显资泪珠滚下,她张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季玹舟,我答应过要带你走,你要和我回去的”
季玹舟深提了一口气妄图压下心间坠疼,可眼前却还是模糊起来,他想别过头不叫容显资看到,却舍不得少看她一眼。
几乎被耗得将死的容显资挤出最后一分力拽住季玹舟的手,她焦急哽咽道:“季玹舟,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你对我很不一样,季玹舟。”
这话叫季玹舟愈发酸楚,他喉结滚了滚,状若无事笑道:“阿声总知道如何能让我不舍。”
他俯身,以吻封缄。
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说这话。
对我很残忍,阿声。
因为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忽然,容显资感觉到浑身涌上一股暖意,十分汹涌却并不凶悍。
就像季玹舟的怀抱。
容显资并不清楚这是什么,但这股一样来自季玹舟的掌心,她下意识抗拒想要抽手,可季玹舟却将她攥得死紧。
“阿声,只是我才在江湖上寻到的法子,虽不能将内力尽数传你,但总归不会再叫你被金锁链钳制住了。”
季玹舟正说着,车厢外忽然爆发出利器剑刃的碰撞和不绝于耳的惨叫,连车厢都十分晃动。
一道令容显资恶寒厌恶,又毛骨悚然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来。
“季玹舟,此女乃你弑母凶手,你竟如此不忠不孝胆大包天,劫北镇抚司的囚犯。”
宋瓒应当是用了内力,声音不大却极为清楚,饶是容显资瞧不见他,也能想到此时他是何等气定神闲,威严自若。
被索命的季玹舟置若罔闻,失了内力的他脸色惨白,勉强扯出一个笑:“抱歉阿声,此番怕是没法子将你送到孟回那了,但你放心,我曾答应王祥用季府填补山东造砖的亏空,我死后王祥必焦急万分,但孟回知晓你有一户籍在季氏,他一定会帮你的。”
“我不要,季玹舟,让我去同宋瓒说,他要什么我都可以,你不要这样我求你。”这股铺天的内力让容显资有了一分力,她终于勉强能动弹。
腹部的坠痛还撕扯着容显资,她咬牙想挣开季玹舟,又被他按下:“阿声!”
往日奔腾的内力消弭殆尽,只剩下空荡荡的麻木,季玹舟望着容显资,细细看过她的每一寸,声音又轻又涩:“阿声,宋瓒此人寡廉鲜耻,自私利己,你离他远远的,好不好?”
季玹舟想要从怀里拿出什么,可就在这一刹那箭矢破空声呼啸而来,他一把拉过容显资护在怀里,乌木被箭簇钉得千疮百孔。
又不知是不是射中了马匹,容显资感觉到天旋地转,车厢侧翻,砸碎在京城青石道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