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嘴角崩直,别开眼不同容显资对视,一把揽起形销骨立的容显资,又发觉她没法撑起容显资,将火发给了旁边的丫鬟:“愣着做甚,软轿抬舆没有,连搭把手都不会吗?”
那被训斥的丫鬟不敢做声,立马上前搀扶。
“阁老姨娘要去医馆,宋府少爷的丫鬟跟着做甚?”阿婉厉声呵斥,冷扫一周。
院里丫鬟一下子拿不准,这会儿不知早去哪的张内管姗姗来迟,她接过丫鬟的手扶着容显资:“那医馆的马车已经在府东侧门候着了,且由我同婉姑娘送去。”
有了张内管做保,一众人自不敢再多言。
这是容显资被绑来宋府第二次出府,却是如此??x?荒诞。
从宋瓒的院落往府东侧门去,一路上竟连个巡逻的仆妇,洒扫的丫鬟都见不着,静得只剩几人细碎的脚步声。
两人就这般一左一右搀着容显资,将她带到了门前。
张内管一手抬着容显资,一手示意门房转身回避,在她将要碰上那朱漆门环刹那,一略带薄茧微微粗糙的手拦住了她。
“张内管,且由我扶着容姐姐罢,阁老往日那么多姬妾,几个由您亲自去送的?”阿婉道。
张内管一怔,同阿婉对视。
良久。
久到那背身的门房忍不住想动动耳朵时,张内管闷声道:“烦劳婉小姐了。”
一辆乌木马车稳稳停在石阶之下,阿婉搀扶着容显资,一约莫四十余岁的女医低眉顺眼恭敬上前搭手,阿婉察觉她脸色极白,在寒风中鼻尖被冻得通红,连鬓边碎发都带着稀碎霜气。
牵着马绳的车夫身形强硕,带着遮风挡雪的风帽,叫人看不清面貌。
那男子抬头,同阿婉对上眼神。
是杨宗。
阿婉只扫了一眼便匆匆挪开目光,同那女医一道将面无血色的容显资小心扶上乌木车厢。
帘幕掀开,内里果然有一白衣胜雪的男子端坐等候,容显资方才半个身子探进,便被他揽抱入怀。
那医女甫一入车舆便软了腿脚,脸上因惊恐而渗出的冷汗在隆冬中凝成冰碎,她用手背使劲擦去,手忙脚乱在铺了软垫的车里蹭了几步去给容显资把脉。
还没等她把出一个所以然,阿婉就已像倒豆子一样开口:“容姐姐小产了,或许是因为吃了避子丹的缘故。”
说这话时,阿婉低头盯着地上,没有看季玹舟也没看容显资。
闻言季玹舟抬头,他拂开那女医把脉的手,亲自探着容显资的脉,随后凝眉沉沉看向阿婉:“宋婉。”
连名带姓的称呼让阿婉瞬间胆颤,她下意识看向喊他的季玹舟,又立刻别开头。
季玹舟收了收抱着容显资的手臂,让她靠得自己更紧一些,压声道:“东西你收好了吗?”
闻言阿婉张皇失措地看着不悲不喜的季玹舟,磕磕绊绊道:“在,都在。”
“宋婉,是阿声给你销了奴籍,让你成了姑母的女儿,”季玹舟喉间似堵着火,却又怕惊着怀中虚弱的人,语焉不详“阿声被困,不食宋瓒送的膳食,只有你。”
这话一旁医女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敢多想,俯首敛息。但阿婉却刹那意会季玹舟言下之意,嘴唇翕动:“我”
他知晓了。
他只愤怒于我给容姐姐送“避子丹”吗?
他现下杀了我,我也绝无怨气。
不等阿婉再说什么,季玹舟抬手将她与医女一道打出车厢,在雪地翻了几转。
顾不得手上擦出的伤,阿婉惊慌抬头看向那马车,却只看见杨宗挥扬的马鞭。
她愣在地上忘了起身,一旁的张内管探身出门赶忙将她扶起,直勾勾盯着阿婉惨白的脸,却半晌等不出个所以然。
没了耐性的张内管抿嘴,显是对阿婉这副样子不满,一转头又换上了那狰狞的慈眉善目,扯着嗓子朝府内大喊。
“快来人啊,季府公子劫了锦衣卫的囚,快去北镇抚司寻宋佥事啊!”。
久违的玉兰花香让疼到恍惚的容显资魂魄稍归,她用冰沁的脸去贴着季玹舟温热的侧颈,攫取着他的气息。
长久的囚禁里,她想过始作俑者的嘴脸,想过父母的音容笑貌,想过办公室里香烟泡面的恶臭,想过大江南北山川日月,甚至想到了学生时期天天在晨雾里同她笑着打招呼的保卫处大爷。
就是没敢想过季玹舟。
只有季玹舟,真的会被她寄托希望。
她害怕季玹舟救不出她,也害怕季玹舟等不住来救她。
脖子上刺骨的寒凉没使得季玹舟颤栗,他用面颊蹭着容显资额头,让她能更快缓过冷意,又从车上一小木匣子里拿出一瓶丹药,轻手喂给容显资。
容显资靠着本能伸着脖子咽下,哽咽开口:“玹舟,我不要孩子,我还做不了母亲”
季玹舟目光里轻柔难化,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指尖轻轻拂过她颊边垂落的散发,小心地替她拢到耳后,指腹不经意蹭过她微凉的耳廓,动。
他开口,却没有接容显资的话:“阿声对不起。”
容显资摇头:“你不要因为我的遭难自责,这样反倒让贱人痛快,我也”
“我是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阿声不会同歹人有瓜葛,”一股涩意涌上叫他刹那张不开口,季玹舟缓了一下,郑重道“如若不是阿声,我也早亡于肺痨了。”
他扯扯嘴角,轻笑道:“我还欠阿声很多钱,在你友人关小姐那。”
季玹舟将容显资抱得更紧了些,甚至让容显资有些许喘不上气。这般抱着叫容显资看不见他的面容,从头上闷闷传来季玹舟的声音。
“我的命,本就是阿声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