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容显资不是此朝的人,却不知道她到底来自哪,每次她向他骂骂咧咧她的那些“领导”时,他害怕自己因为无知而说错话,更害怕容显资不和他说这些事情了。
那时候他想像往常一样去给容显资扇风,听她的苦水,却看见挂在远处树上,那属于季氏的玉佩。
他不敢告诉容显资自己其实有很麻烦的事情,他能感觉到容显资是一个讨厌麻烦的人,甚至对他的好感都或许大多源于他“失忆”。
但他更害怕容显资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那天他将所有金钱偷偷留给了容显资,独自下山去了,后面月余,他只能念想着那天黄昏下容显资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快回的场面。
这分离的五月,他无数次懊悔那天之前没有多留些东西给容显资,又忍不住想他离开时马上入夏了她会找到比自己更会扇风的人吗,她会找到比自己在她烦躁时候更会说话的人吗?
而对于自己的私心,他很后悔没有在分别之前多看看她。
耳边声音嘈杂,季玹舟感觉有苦涩从自己咽喉滑下,身上传来快要习惯的伤痛,他累得不想睁开眼睛,却听见了自己朝思夜想之人的声音。
他猝然睁眼,就看见一个身量高挑白色衣衫扎着高马尾的人在眨着眼睛专注听一位大夫的嘱托。
容显资是一个非常听医嘱的人,尤其是她一窍不通的中医,但她很不爽这大夫的执医心态,为什么话里话外让她准??x?备后事。
她硬笑着应付,告诉自己这个时代的医术肺痨确实药石难医,但没关系季玹舟现在在她手里,她应该能回去,回去就能拿药。
肺痨在现代不要命。
季玹舟不敢眨眼,眼神一直追随着容显资,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事情,慌张在找什么。
旁边的宋婉注意到季玹舟醒了,开口问:“大哥哥你要找什么?是这个吗?”
宋婉递过来一方白巾,里面是一块碎了的玉佩和一个完好无损的衔尾蛇玉镯子。这是孟回送来的,他说季公子一直保管得很好,被抓前特地藏起来了。
碎了的玉佩容显资认识,就是季氏的玉佩,见季玹舟醒了,容显资走过去,直接拿起那玉镯子戴手上,然后在他眼前晃了晃。
“好看吗?”
身上的伤痛提醒着季玹舟,不是梦。
他点了点头,怕容显资以为自己心不诚,又哑着嗓子道:“你戴特别好看。”
闻言容显资迷花笑眼,此刻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王芳出声:“容姑娘,既然季公子醒了,劳驾移步正厅吧,早去早回啊。”
“拜你所赐,现在我可是富婆,”容显资微微俯身,同季玹舟说着悄悄话“但你等我,我去帮你杀回属于你的东西。”
“毕竟送礼得礼尚往来。”
她起身,转头对着宋婉道:“阿婉,得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他,杨叔伤重,其他人我不放心。”
宋婉用力点头。
季玹舟看着容显资对自己笑了笑,随后转身同问外的太监离开了。
头上传来刚刚那个叫阿婉的姑娘的声音,她像是安慰一样:“大哥哥,你有什么就和我说,容姐姐帮了我很多,她让我照顾你,你千万不要觉得麻烦我。”
这姑娘很小,季玹舟朝她笑笑。
“能不能……麻烦你同我说说,她最近的事?”。
走去正厅的路上便有一惊雷劈亮了整个驿站,王芳走在前面领路,被这雷声吓了一跳,回头朝容显资道:“姑娘今晚可得关好门窗,这雨怕是还得下大。”
一进正厅,还是那张八仙桌,桌上的菜品甚至同上次宋瓒那一桌相差无几,按官位,上位仍然是宋瓒。
不得任何人首肯,容显资直接坐在宋瓒对面。
一旁的孟回见容显资到了,笑了笑朝王芳道:“没眼力见的,干吃有什么意思,拿酒来啊。”
王芳一愣,瞥见容显资身影,立刻明白了孟回的意思,乐此不疲地下去准备酒了。
扫了一眼桌上菜品,容显资抬手夹了那蟹橙酿,她自小爱吃螃蟹,这个季节螃蟹最是鲜美。
此刻孟回悠悠开口:“兰大人,你打算合适回京述职啊?”
刚一回来兰席就去找了兰婷,问她是否真找了人去容显资院子,兰婷扭捏了半天,在兰席厉声呵斥下才道那是前几日的事情了,她找了两个会武的女子想去给容显资一点教训,但当天那两人就没回来,为着这事兰婷心绪不宁好几天。
余光看见面不改色吃东西的容显资,兰席笑道:“陛下派我来协助孟提督,自然完成陛下吩咐的事情就回京。”
此刻容显资喝了口茶清口,慢慢开口:“兰婷小姐今日派人到我院子里……”
在兰席的目光下,容显资粲然一笑:“放了两只猫吓我,被抓了个人赃并获,兰席大人怎么补偿我?”
兰席立刻顺台阶而下:“今夜雨大,姑娘院里又有伤患,明日在下便带小妹携礼来同容姑娘致歉。”
此刻孟回点点头:“咱家孤寡,就是喜欢和和美美的,见兰大人与容姑娘解除误会,像宋大人和季公子一样,咱家也觉得开心啊。”
容显资抬头看了眼宋瓒,他整个人倚在椅背上,仍是那不可一世不怒自威的样子。
“现在我全权掌管季玹舟私产,虽不算多但到底有些排面,三年前季玹舟失忆,近日才忆起往事,对我说他承蒙皇恩准允贩盐,三年来蜀地叛乱,许多盐商耻叛陛下,盐价混乱甚至交贡给贼子,他却无所作为,十分痛心。”容显资脸不红心不跳胡扯道。
孟回立马接戏:“这也不能尽怪季公子。”
仿佛回到审讯室,容显资同别人一个演红脸一个演白脸的时刻,偏偏句句不离陛下,根本无法打断。
“原季玹舟便失忆三年,偏又被土司劫掠,实不剩什么了,但伏惟圣恩,自是配合孟提督管控盐价。”容显资道。
孟回嘴角微凝,这意思就是容显资这边要么控盐价保他政绩要么上供充实陛下内帑包他圣心,但孟回转头一想本来他也两者都没有。
自然保政绩,保下来了还给容显资添光彩,让季玹舟这边有回去争季氏的底气,这季氏庶叔同宋瓒一道把持西南盐价,前者给后者提供污金,后者给前者背书,两流合污,陛下又在修三大殿,这几年宋瓒好不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