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没看清,我还以为楚离师妹是换了炉鼎呢。这小炉鼎今天换了身衣服,看着怎么没之前带劲了?”
“脸还是那张脸,眼睛鼻子嘴巴都没变,可是头梳得不一样了,穿得又宽松,像个老实本分的贤夫似的。上回他明明就打扮得像小仙女一样,那可真是我见犹怜哪!”
“不是吧,难道你见过八尺高的小仙女吗?”
“就是因为个头更高、身形又纤细才更上头,你懂什么。”
一群女修叽叽喳喳地对着小怜品头论足半天,他虽然不像上回那般满面惊惧,但明显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正一面双臂交叠抱在身前后退,一面警觉地审视周身。
楚离扬起纸伞,从人群之中撇开一条小路,还提高嗓门告知众人,“借过,借过!”
她一把牵住小怜的手,把他拽出众人的包围圈,这才小声告诉他,“早知道她们是这个德行,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过来。”
少年微微俯,眼尾微扬,与方才在人群中表现出的局促模样截然不同,似乎心情很好,“姐姐是怕她们来抢人么?”
楚离瞅着他眼角的笑意,嘴角不自觉地一抽,旋即不悦地在他手上轻轻拧了一下,“我可告诉你,合欢宗里的女修不是寻常之辈,个个能耐得很。”
她凑到他耳边,把声音压得更低,用说鬼故事的语气故意吓唬他,“像你这样单薄的身板,若是落在她们手里,那必定是昼夜不息,早三晚七,直到你一滴也不剩,连床都下不了。”
“是么?”小怜却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害怕,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拇指指腹从她掌心浅浅划过,“那姐姐可要保护好我,别让我落到外人手里才是。”
“这还用你说。”楚离轻嗤一声,收起纸伞,“既然宣师姐不在这里,那你随我去偏厅看看。”
她前脚还没迈出门槛,身后却传来虞长老的声音,“小离?”
楚离回望去,正逢虞长老从偏门出现。
她在惊讶同时,低头对虞长老表示敬意,“听宣师姐说,您昨日不在宗中,我没想到您今天就回来了。”
虞长老一边缓步走来,一边解释道:“我昨日出门,本是为了寻觅一种失传已久的秘药,不过路上得到天剑宗的传信,他们的弟子已经提前寻回了药方,我自然不必在外逗留。”
每每听到“天剑宗”三个字,楚离便不由自主地后背一冷。
早前给龙傲天灌泻药解毒的事,始终像她鞋里的沙子那样,时不时地应着外界的动静跳上那么一跳,使她隐约担心。
她想起小怜之前对天剑宗的些许敌意,便悄悄瞥向他的方向,却见他正低头打量自己小指上的梅花图案,好像没在认真听虞长老说话。
“原来是这样,那要恭喜您,顺利得到药方。”楚离客套地回了虞长老一句,又有些好奇,“只是,您怎会特地来到药房?这里不是一般都由宣师姐守着吗?”
“小晴去后山采药,一时抽不开身,而她帮我炼制的丹药又到了关键时分,我便替她在这里守上一个时辰的功夫。”
此时,虞长老终于走到楚离近前,却忽然一顿,眼中闪过惊奇之色,“比起我前日见到你时,你的气色好了许多,简直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继期盈之后,这已是第二次有人夸楚离气色大好。
“……是弟子这两日休息得好。”楚离觉得自己真该戴着帷帽出门,遮住这张容光焕的脸,这样定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始终不确定,如果虞长老知道,自己是不得已在病中用少年修炼才有如今变化,会不会指责她太过铤而走险。
反正结果是好的,就不必再追究过程中的种种细节了吧!
不待楚离再说什么,虞长老已然上前,伸出手对她嘘问道:“让我为你诊个脉,看看你的身体如何。”
对于虞长老的好意,楚离没有拒绝的理由,安分抬起右手向前递去。
一道灵丝由虞长老手中凝出,绕上楚离的手腕。
虞长老双目微合,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聆听某种难得的旋律,同时语声喃喃,“气血平和,灵力稳定,丹田气海有聚拢之象……”
她忽然抬起视线,瞳孔微缩,语气诧异中更带着一分警惕,“小离,不过一日未见,你的修为怎生提升如此之多?”
楚离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这可要她如何回答?
若是在期盈面前,她尚能绷作一副镇定表象,想方设法规避所有导向真相的推测。
但在虞长老这样见多识广的前辈面前,她那点小伎俩多半顶不上用处。
万万想不到,她跟少年大战一个时辰的事情果然还是瞒不住,但她心知小怜在外人面前还是要面子的,也不打算对虞长老抖露少年服下合欢散的事。
“是这样,”楚离试图为自己寻找妥当的说辞,“弟子只不过……”
她吞吞吐吐的话却被虞长老干脆利落地打断,“你莫非是用旁人修炼了?”
楚离结结实实一愣,这才想起,虞长老还不知道小怜灵根已经稳固之事。
她正要解释时,少年却抢在她之前,对虞长老抱拳作揖,不卑不亢道:“姐姐从未用旁人修炼。她只会、也只可能与我修炼。”
楚离蓦然转头看他。
少年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目光俯向地面,似乎分毫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可他唇角轻扬的角度却宛如某种胜利的小调。
楚离觉得他这副模样,莫名像是一只对旁人宣示领地的小狗。
亏她这么努力想在虞长老面前保住他的颜面,他怎么反倒沉不住气,自个先跳出来说话了?
虞长老若是不追问到底才怪!
果不其然,当少年将此话脱口而出之后,虞长老的面色骤然凝重许多,“小离,我不是告诫过你,但凡身怀心疾之人,皆要保持心平气和吗?”
这几乎已经不是暗示,而是在明示楚离,双修本就是大动气血之事,而虞长老身为医者,自然看不惯病人疏于照顾自身安康。
尽管楚离知道虞长老的初衷是关心,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澄清,“您说的,弟子都记在心里,但当时情形特殊,弟子不想留有遗憾。也是上天作美,让他的灵根在那晚稳固下来,所以弟子便……”
“便借机与他双修?”虞长老似乎是觉得好笑,“你说他灵根稳固,这可比我预计的要早上太多。”
“弟子并非不惜命,此事有玄朱结为证!”楚离从少年的袖子下面捞出他的手腕,露出上面鲜红如血的手绳,“不信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