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朱结的颜色代表着小怜身中灵力填补的情况。
如今手绳完全由黑转红,那岂不是说明,他的灵根……已然稳固了?
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两个多月,难道这就是奇迹吗?
楚离来不及细究这意味着什么,小怜已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双手在她的腰间徐徐收紧。
“若是姐姐用我修炼,那这最后一个月,姐姐一定可以舒服很多吧?”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楚离再次试图挣脱,可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虞长老同我提过合欢宗弟子修炼的方式。”小怜的侧脸贴着她的耳廓轻蹭,几乎像是在恳求她,“为了姐姐,我愿意献出自己的元阳。只要姐姐不嫌弃,我怎样都可以。”
楚离脑中一片混乱。
她用力掰开他的双手,转身问他:“那虞长老有没有告诉过你,若你为了一个命不久矣之人失去元阳,即使你恢复自由之身,宗中也不会有人愿意收你作炉鼎,届时你便只能离开宗门,自生自灭?”
“以后的事,我不在乎。”小怜执起她的手,语声坚定,“我只在乎姐姐当下的感觉。”
“你问我是什么感觉?你这样,我怎么安心!”楚离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给他下了什么蛊,为什么他竟会这般死心塌地,“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请你不要打扰我休息。”
她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
“姐姐就对我如此狠心么?”小怜的声音透着一丝哀婉,“姐姐真的要弃我于不顾么?”
楚离强忍住回应他的念头。
她必须再坚决一点,更坚决一点,趁早断了他这不切实际的念想,才不会连累他。
“是姐姐救了我,是姐姐把我带回合欢宗,是姐姐悉心照顾我。我这个人,我这条命,都是姐姐的。”小怜的声音染上哭腔,“若是连姐姐都不要我,那莫说是让我留在合欢宗,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楚离蓦然感觉不对,立时回头望去,却看到他从衣襟中取出一粒冰蓝色丹药,毫不犹豫地仰服下。
“你是不是疯了?”楚离认出合欢散标志性的冰蓝色,慌忙去扒他的嘴,“快把它吐出来!”
她明明在回宗当天便施了符咒,将屋中仅存的阴阳合欢散稳妥封好,定是她昏睡时符印松动,否则小怜又怎会有机可乘!
小怜抿紧唇瓣,双眸微合,喉结艰难滑动,片刻后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太迟了。”
阴阳合欢散入口后,几乎瞬间便能被身体吸收,一旦进入筋脉,即便像龙傲天那样的金丹期修士也难以抵抗药效,何况是像小怜这样没什么修为的人。
楚离心急如焚单手掐诀,意欲取来屋中的合欢散解药,然而不知为何,她连着掐了三遍法诀,却什么也没召来,这才心惊胆战地想起,那些解药早在原身前往客栈前就已销毁。
小怜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他身形一跄,一手扼住自己的喉咙,一手勉强撑住床柱,分明是药效作的症状。
楚离眼看情况不妙,扶住他的身形,伸手点过他胸前几处穴位,“我现在封住你的大穴,但这只能暂时延缓合欢散在你身中扩散,并不能解毒。”
她急着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又匆忙取来浸过冰水的丝帕为他擦拭额头。
小怜面色烧红,眉头紧锁,十指虬曲,看起来十分痛苦。
楚离又心疼又生气,“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安危赌气?阴阳合欢散的药性何等猛烈,若是不能及时解除你身上的合欢毒,你不但会筋脉寸断,恐怕还会搭上性命!”
“姐姐何必管我。”小怜合上眼,泪水滑落泛红的眼角,唇瓣克制不住地颤抖,“不如让我一了百了,省得我在姐姐面前碍眼。”
“我,我何时说你碍眼了?”楚离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元阳对于修士的前途何其重要,我只是不想你为了我做无谓的牺牲,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我不在乎我的前途,只是想让姐姐接纳我、认可我、喜欢我。”少年声音喑哑,“姐姐当真……不明白么?”
楚离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但眼下的情势,已经不容她去细想什么了。
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颈上青筋暴突,剧烈的痛楚使他将双手紧扣在床边,指尖转瞬间在刮擦之下绽开血口。
与此同时,他腰间的母铃出又急又快的颤响,如同是阎王用于催命的凶铃之声。
照这样下去,他的筋脉还未在毒素作用下崩断,他的心腑便会先撑不住。
情况危急,楚离指尖狠掐掌心,迫使自己沉下心来,默念合欢宗心法第一重,低头覆上少年的唇瓣。
她一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密切关注他呼吸的频率,一手贴在他的颊侧,感受他脸上的温度。
随着心法运转,楚离不断往他的口中渡去清凉之息,她能感到少年的脉搏渐渐平缓,待他脸上的温度渐渐回落,她才谨慎地离开他的唇瓣。
小怜眼里蓄满水汽,仰起下巴,如同烈日下无助的池鱼,迫切想要跃入她这片清湖之中。
“乖。”楚离缓缓抚过他的丝,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小怜算是勉强稳定了下来,虽然他的呼吸仍比平时快,体温仍比平时高,但至少不会在急喘和高烧下猝然失去生命。
然而,这并不表示他身中的阴阳合欢散已解。
在没有多少修为可以抵挡毒素入侵的前提下,他体内的合欢毒必已深入筋脉。
“我去帮你讨解药。”楚离转身要走,小指却被少年轻轻拉住。
“姐姐宁愿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也不愿留下陪着我么?”
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轻,拉住她小指的动作更是像羽毛般柔软,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开。
明明他身中的合欢毒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那是烈焰缠身般的刻骨煎熬,任何经受过这种痛苦的人,能不伤到旁人就堪称奇迹。
可楚离想不明白,他为何仍能近乎小心翼翼地拈住她的小指,柔弱,卑微,乃至虔诚。
相比之下,自己原先的坚持,固执得简直可笑。
楚离试图坚守的心防,在回望他的一瞬间,便分崩离析,再难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