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之又轻的热意拂过正缓慢愈合的伤口,带起难耐的痒意,一片漆黑的主殿内仍是静谧一片,唯有细碎的低语不时响起,似是因一人的到来而四季如春。
“‘愚者’本就想让应家内乱,我只是见招拆招,以此压制他的蛊惑,不曾骗你。”
季向庭指尖窜起一缕灵力,缓缓没入应寄枝的胸口:“我该早些来找你的。”
他眼中惯常的笑意不见,静静凝视着应寄枝伤处,咬着颊边肉模样有些恼。
应寄枝捏着他的指尖,低声问道:“杜惊鸦可有大碍?”
季向庭摇了摇头:“有归一在,总不会有事。”
主殿再次静下来,季向庭感受到应寄枝的目光下意识抿了下唇,以为他欲问什么,心中顿时一提,可长久的寂静后,他却没有等来应寄枝的问话。
那颗晃荡不已的心便落不到实处。
若说从渡鸦原到应都原是归心似箭,可到应府之前,更多的却是近乡情怯。
他待在杜府不愿离去,亦是因为归一的话。
“你必须亲自动手,才能剖去应寄枝身上的镜片。”
这份不安始终萦绕在他心口,在季向庭动手斩灭杜惊鸦心口潜藏的愚者镜片时,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愚者操控杜惊鸦便能造成如此大的麻烦,更妄论应寄枝。
他手中利刃,终是要至亲之人的血。
季向庭甚至说不出是何感受,只是觉得无奈至极。
兜兜转转,因果报应,应寄枝前世射出的箭、对枯荣军的债,终究在今生要被半逼着还回去。
去时他应了对方要坦诚相待,可如今看着应寄枝的眼眸,真相便再无法说出口。
进退两难,如何说都替人委屈。
季向庭能有与天抗争的勇气,可到了应寄枝面前,便只有在对方开口问时,才敢和盘托出。
可应寄枝却什么都不说。
他蓦然想起自己尚未恢复记忆时,那日在望尘山醉酒时听见的话语。
分明从前如何也想不起来,偏生在此刻福至心灵。
“前世之仇,尽可奉还于我。”
……应寄枝是不是早便料到有如此一天?
“归雁。”
季向庭骤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将应寄枝的手腕攥得如此紧,顿时有些愣怔。
“别怕。”
分明只有短短二字,却让季向庭满腔倾倒的复杂情绪顷刻便空茫下来,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神色如常的应寄枝,突然便捂住了眼睛。
“太过分了……”
怎么能够在知晓如此残忍的命运之后,在知晓这条命注定要落在自己手中时,还能如此平静地安慰自己,让自己别怕?
那他们如今又算什么?
分明明白应寄枝的本意,可胸口堵得厉害,若不找到渲泄口,
毫无道理,却又无法不迁怒。
气氛一瞬急转直下。
应寄枝一皱眉,感受到季向庭陡然激烈的情绪,本能伸手欲扣住对方的肩膀,却又被人生硬地推开。
对于复杂的情感他向来不善分辨,此刻他却能察觉到季向庭无处发泄的浓郁怒气,对自己的,对天道的。
方才那句话,显然安慰得不是时候。
可纵使气成如此地步,他也仍旧避开了自己胸口的伤口。
季向庭垂下手抬头,在手掌遮掩下失控的情绪在一瞬便消退下去,除却在烛火中微微泛红的眼眶,便再无踪迹。
这样的神色有些陌生,却又分外熟悉。
那是曾经貌合神离的彼此才会出现的模样。
“归……”
生疏的挽留话语尚未出口,应寄枝便觉衣襟被人不轻不重地一拽,身体便顺势前倾。
一团热意贴上来,随即便是毫不留情地一口将应寄枝的唇角咬破。
应寄枝神色一凝,伸手拽过季向庭的手腕,季向庭欲挣,目光触及应寄枝的伤口,却又骤然停住动作,僵着身子任由对方的气息浸透。
不知过了多久,应寄枝才终于放开季向庭的手,看着对方后退一步,指尖蹭了蹭泛红的唇角。
“应寄枝,我与前世不同,你呢?”
夜幕深深,他最后望了一眼应寄枝,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偌大主殿再次冷清下来,应寄枝瞧了眼空荡手心,将视线重新落在案牍上堆叠的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