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四日,他在清脆的铃声中苏醒,睁开眼瞧见一位少年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将风铃挂在窗前。
再一眨眼,季向庭便消失不见,只剩窗边的风铃轻轻摇晃。
他皱紧眉推门而出,又见桃树底下迎着花瓣练剑的少年,正欲开口,那身影便再次消失。
应季枝望着虚空,轻声开口:“你在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这只是一处无人的幻境。”
应寄枝重新看向空无一人的桃花树,沉默半晌终是往院落中走。
他走得极慢,也极轻,慢到一日只够去一处地方,一停便是整整一天。
他看见年幼的季向庭在庖屋内笨拙地同娘亲学厨,看见他趴在书房的地上,坏笑着在季月的剑谱上乱画一同,又被季月追得满屋子上蹿下跳。
仿佛此刻,应寄枝才是那抹无形的幽灵,无人能瞧见他,是以他只能卑劣地注视着院落之中发生的一切,连开口的勇气都不曾有。
应寄枝终于被巨大的无望笼罩。
窗前的风铃,书房内的鬼画符,季月屋内挂着不曾取下的小木剑,在他没有出现幻觉的时刻,这些零碎却又无处不在的、属于季向庭的东西却又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记得那般清楚,连季向庭练剑时劈裂的砖瓦有几枚都能一一列举而出。
每一样都在提醒他这是何其鲜活又让人喜爱的身影,每一道身影都在他耳边叫嚣——
那个人已经死了。
终于在第十日,应寄枝不再走出房门,他盘腿坐在床榻之上,闭目让灵力在周身运转。
“哥哥?”
“你看上去好像很难过,我请你吃颗糖罢!”
“理理我呀。”
他睁开眼,看见站在自己床前,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少年,猛然喷出一口血来,溅上他掌心紧攥的剑穗。
少年探头看了看,伸手将那剑穗接过:“你怎么有我的东西?原来你认识我么?”
“那你是为了我而难过么?”
少年揉了揉脑袋,伸手捂住应寄枝的眼睛。
“你不要难过了,我最看不得别人哭了。”
应寄枝张了张口,喉中却似塞了一团棉花,在少年温暖的掌心中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面上一片湿热。
那一刻,幻梦碎裂,天地都在震动,狰狞的心魔自那颗本该无尘的尖啸着生长而出,万古同悲。
被死亡麻痹的心终于在如同万箭穿心的疼痛中重新跳动起来,让应寄枝从一片虚无坠入暗无天日的人间。
在半个月的封闭之后,他终于重获理智,回到了这个寂寥冰冷的凡尘之中。
“想到什么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我都要忍不住亲你了。”
泛着凉意的指尖被人握住,应寄枝回过神来,唇上便一暖,季向庭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便松开,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没问。
“嗯,一些旧事,没有大碍。”
季向庭顶了顶犬牙,拉着应寄枝乖乖在石碑前跪好,唇角带笑,神色却是无比郑重。
“爹,娘,我已经想清楚了,所以带他来看看你们。”
“从前有些事我没做好,惹他伤心,所以也想让你们做个见证,今后无论如何艰险,我都不会再抛下他。”
“我想与他同你们一般,纵使不能白头偕老,也要生同衾死同穴,葬在一处。”
“天地为证。”
应寄枝抓紧了季向庭的手指,一时间万千红尘都静下,唯有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在自己耳边回荡。
他得了那般好的一颗真心,悄无声息地将他身上尘土尽数扫去。
这样的苦痛,与分别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第95章归根
应都原,枯荣别院。
李元意仰头站在庭院中,伸手接住泛黄的树叶,眉间带着隐隐的愁绪。
“已是第三年秋了,季公子还是不曾醒么?”
白玄蹲在墙角,拎着草叶正在逗一旁啃着鱼干的狸奴,听见李元意的叹息抬起头来:“李师兄,一会江师兄回来瞧见你躲懒,怕是又要数落你了。”
“我比他还虚长几岁,怎么会被他管……剑招乱了,往左一步手腕发力。”
李元意回过神来,眉头一皱嘀咕一句,一边伸手敲了白玄一下,一边替院中操练的将士们纠正着动作。
“云家残党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批救下来的百姓,白玄,你对着名单问问他们可愿留下来,剩下的我派人送他们归家。”
十一风尘仆仆地推开门,将士们顿时反应过来,收起兵器将庭院让出来,几名修士将角落摆放的木桌搬下排开,其他军士跑入屋内,将灶上温热的米粥与馒头盛出,不过片刻,原本嘈杂的庭院便被干净利落地收拾整齐,成了百姓们一处歇脚之地。
“十一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