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庭支颔撑在桌案上,对唐意川弯了弯眼眸:“总要撞一撞南墙,才好想办法一条路走到黑。”
如此吓他,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唐意川快意地牵起唇角,杯盏往季向庭手边的杯沿一碰,敲出一声脆响。
“输给你不冤。”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却是让人胸中郁气都为之一散,季向庭摇头一笑,心里不知滋味地叹息一声。
上辈子,在唐意川死后,世人才渐渐想起她生前诸多传奇,那些年少时的奇闻异事翻成了口口相传的故事。
若非世事无常,这辈子相见,他们该是脾性相投、把酒言欢的好友。
唐意川斜靠在柱子上,闭上眼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
“昔日是云天明的一句话,我才得以进入仙家修习。那时我尚且稚嫩,他日日教导,我便自然有了……仰慕之情。”
百年之前。
“长渊,若今日我能打过师父,我便能出师了!”
唐意川穿过长长的走廊,宛如一阵清爽的风,直直抱住在门口等她的长渊。
云天明似当真是她的贵人,唐意川与长渊拜入云家的第三日,她的本命剑终于姗姗来迟,在夜色中泛着轻柔的红光,落入唐意川的手中。
彼时云天明立于身侧,看着唐意川手中熠熠生辉的长剑,眼眸适时弯起,将袖中暗红剑穗取出,系在剑柄之上。
“你想起什么名字?”
唐意川持剑挽了个剑花,感受着干涸经脉逐渐奔涌起灵流,她挑了挑眉,纵身一跃立于屋顶之上,手中长剑指天。
“仰天剑,如何?”
云天明看着月色之下笑容明艳的女子,如假面般的笑容里终于掺了几分真心实意:“好,你会得偿所愿的。”
“待你出师那日,我送你一份……礼物。”
唐意川在红尘中摔打数十年,并非是那不谙世事的天真之人,可那夜云天明无比温和的目光,仍叫她心神一颤。
她在云家已有数年时光,寒来暑往,似乎总有人在身后这般看着她,再恰到好处地指点一二。
若是伪装,会有人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无剑之人,关照至此么?
“唐意川。”
耳边忽然传来呼唤声,唐意川骤然从回忆里抽身,看着正站在自己面前皱眉的长渊。
她被自己一日千里的修炼速度冲昏了头脑,感受不出长渊的担忧,只是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长渊忍了忍,终于还是轻声开口:“世上没有全然的君子,意川,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不要太相信他。”
唐意川弯起眼眸,伸手拽着长渊的长袖左右晃晃:“长渊姐姐,可你就是这样的人呀。”
长渊那日望了她许久,那时唐意川还不知这样的眼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
她甚至并未完全记清长渊劝她的话语,只记得那日,她第一次挑飞云天明手中长剑。
唐意川站在原地,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她收剑回身,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师父,你该兑现诺言了。”
云天明同样弯起唇角,看着眼前之人:“意川,如今仙门三足鼎立,我会让你成为那第四人。”
如此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唐意川血液都烫起来,她从前站在高楼之上的于长渊说的那些话,似乎都成了唾手可得之物。
她听见云天明近乎蛊惑地开口。
“这是一条很苦的路,但若是你来走,便定能做到。”
“我会在尽处等你。”
那夜唐意川带着云天明送她的云家精英,踩着月光出门,去追她年少时的梦想,却在路过长渊住处时停下脚步,犹豫良久,还是转身离去。
她想让长渊得偿所愿,可如今的她,还做不到。
她的前路风雨飘荡,护不住她的长渊姐姐。
唐意川曾无数次想过自己的死法,可每一种里,都不会有长渊的身影。
她最希望长渊活得长长久久,平安顺遂。
“唐意川。”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骤然回身,看见立于门前的长渊,手中长剑泛着幽光,似她在深夜等自己时手中明灭温暖的宫灯。
那时唐意川第一次看见长渊出剑,剑光之利,竟连她也无法全然接住。
“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
唐意川看着眼前温和而又坚定的眼眸,张了张口,终究无奈地笑起来。
“长渊姐姐,走吧。”
短短百年,唐意川带着长渊,在云天明几乎慷慨的帮助下一手建起了平川原唐家,彼时的唐家,犹如天边升起的星子,那样的成就,即便是长盛不衰的应家,她们都敢与其争辉。
唐家主殿建成的那日,无数宾客齐聚,而那万众瞩目的唐家主,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