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泽一时间喉头紧涩,千言万语涌向他喉间,却半个字也吐露不出来。
他没有想到,牧浔为他准备的“惊喜”会是这个。
漂流瓶……
他早已忘记自己在那张小小的便签纸上写过什么,也从来不期待那飘向星海的,虚无缥缈的愿望能够实现。
但此时此刻,等到牧浔开了口,他才能够清楚地回忆起自己提笔时,写下那一个字的心情。
从寄人篱下的童年,到转瞬即逝的学生时代,再是后来危机四伏,终日不敢合眼的帝国宿舍。
他行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也因此,这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愿望早就被他搁置,云砚泽从来没有想过,它还能有实现的那一天。
他幻想中的、温暖的、永远会容纳他的地方。
浩荡的星海不会为他实现,转瞬即逝的幻境不会为他停留,但牧浔总会接住他,接住他的愿望,接住他一颗游移不定的心。
脸颊蹭上一点柔软的触感,牧浔擦过那一滴水渍,有些好笑地垂眼:“怎么有人一边强吻别人,一边掉眼泪的?”
“……”
整张脸埋在他怀里的人微不可察地轻动了下,不搭理他这不合时宜的玩笑话。
牧浔抱着他,如同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最后一点阳光落下,在黑夜降临前,他们都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黄昏已经走到了尽头,牧浔眨眨眼,终于找到机会和云砚泽解释:
“昨晚我出来也是因为这事,房子是新建的,由于时间比较紧,总有些大大小小的问题,我又特意和包工头说过,无论什么改动,都要经过我的手……”
一般来说,这么刁钻的客户工程师们是不会搭理的。
坏就坏在这位“大客户”是他们的皇帝,于是一行人是半点不敢懈怠,大到房屋建造,小到花园里哪里长了一捧杂草都事无巨细地向上汇报。
因此在前一夜收到工人信息,说新屋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时,他才急急忙忙赶来查看。
在他怀里当鹌鹑的云砚泽闷闷应了一声:“……不带我进去看看吗?”
牧浔:“……”
牧浔清了清嗓子,缓缓移开目光:“里面……还没有装修好。”
“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家,我想着可以和你一起讨论,加上时间太赶,要在今天赶工出来,才能给你惊喜。”
所以这小别墅外头看着漂亮,里头却还空荡荡的,要是真进去了,怕是会叫他失望。
“今天?”云砚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信息,“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把重要的日期从自己脑海里倒带了一遍,不是幼时他们初见的那一天,不是军校分别的那一天,更不是他们重逢的那一天。
没等他想起来,牧浔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是在军校里,我们相遇那天。”
云砚泽愣愣抬眼。
于那一日,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动。
牧浔在废弃教室与他相遇,如果云砚泽没有出现,他将会继续坠落,落往不见底的深渊,直到一年的时间结束,被军校毫不留情请退。
但也是那一天,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人向他伸出手,拉出了深陷淤泥的他。
首领抿了抿唇,伸手拨开云砚泽因为方才姿势而落在额前的碎发,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如初见,在初见时,他从云砚泽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而如今,他再次看见了云砚泽眼中的他。
那一抹蓝永远澄澈、永远干净。
却只能够盛得下他一人。
“阿砚,”他在他眼睫落下一个吻,低声道,“我爱你。”
这句话或许迟来了许多许多年,但不会再缺席他们的后半生。
云砚泽唇瓣翕动,环在他背后的手指尖蜷缩:“……我也是。”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牧浔,我也爱你。”
“从很多年前,一直到永远。”
此后,他们之间将不再有误会,也不再有分别。
小小孩童来到一望无际的雪地,他的笑融化了白雪,于是他从雪地中,捞出最漂亮的一弯月亮。
许多许多年后,月亮去而复返,皎洁月光洒落在他身上,驱逐了淤泥地里的坏东西,再温柔地将他环绕。
而如今——
昔日的孩童终于拥有了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月亮;月亮也不再吝啬专属一人的爱意,温柔包裹住自己的人类。
然后他们一起,坠入暖融融的睡梦中去。
嘘。
今夜,月亮不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