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渊站在站台前,目送着车一辆又一辆地驶来,再一辆一辆地在“哧”地声气音重离去,可却怎么都等不来他要上的那班车。
晌午的阳光有点晒人,陆文渊只好继续朝前走,沿着这条路笔直的走,没过多久,就到了南京大学。
这所学校的旧址一直立在鼓楼区的市中心,离家很近,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陆清远小时候那会儿,陆文渊总带他进来玩,学校大道上的梧桐遮天蔽日,到了秋天又是别一番景色。
那个时候,他问儿子以后想要考什么样的大学,陆清远就会眨巴着眼睛说“南大”,肖卿湘说他志向太短,可陆清远却说“因为爸爸妈妈都在这儿”。
过了南京大学,路就变得狭窄起来,南京有很多这样细窄的羊肠小巷,小巷的另一头连着众多的旧式院落和小区,毛毡子搭出来的棚,陈旧的灰墙黑瓦,融于几代人的生活。
它们如同烙在这座城市上的印记,斑驳而突兀,却又充满着新鲜血液。
穿行过小巷,就到了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三月的天,巷口的老白杨经风一吹,又鲜活起来。
这里一切的一切和过去都没什么两样,工人正搭着梯子给树桩刷乳白色的防蛀漆,浓重的气味钻进鼻腔里,挥散不去。
小区门口的报刊亭,最前面摆得仍然是扬子晚报、故事会和青年文摘。
两个小朋友摇摇晃晃的跑过来,看样子不过才幼儿园的年纪,不知道在做什么游戏。
其中一个跑摔了,懵了几秒才憋出一泡热乎乎的眼泪,抽抽搭搭的哭起来,前头的孩子听见声儿,赶紧跑回去扶他,问他哪里摔疼了。
陆文渊帮着把小朋友从地上拉起来,那小孩嘴角撇地厉害,用颤巍巍的哭腔说:“谢谢叔叔。”
陆文渊说:“不用谢。”他一边蹲下来给他掸裤子上的灰,一边问,“今年多大了?”
“五岁了。”小朋友竖起四根手指头。
“你傻不傻,那是四!”另一个矮墩墩的小朋友说。
陆文渊被逗地笑起来:“这是你哥哥吗?”
“嗯嗯。”小朋友猛猛点头。
陆文渊摸摸他的头,去门口的报刊亭里,买了两只荔枝味的棒棒糖给他们,大一点的孩子不肯收,小的那个拿走了,奶声奶气地说“谢谢”。
离开时,陆文渊听见俩小人在后头悄咪咪地说:“你是傻子吗?怎么谁给的东西你都吃?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快扔了,不然我告诉妈妈。”
陆文渊没回头,眼里带着点笑。
他来到小区最里面的那栋居民楼,站了会儿,才觉得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变得。
旧楼上的爬墙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理走了,枯败的藤枝在墙上留下一片脏兮的,黑灰色的痕迹。
曾经茂盛的老槐树被砍得只剩下个树桩,燕子挪了窝,棋盘被搬走,只剩下年轮沉默地描绘出时间的走向。
楼下一排路灯换上了新的灯泡,单元楼前被物业安上了绿色的护栏门锁。
很多人从这里搬走,又有很多人从外面搬进来,他们庸庸碌碌,他们默默无闻。
陆文渊清理掉长椅上的灰,坐下来,坐了很久。
恍惚间,时间从眼前飞掠,阳光在楼道上切割出一明一暗的光影,光影中,有俩丁点大的小孩一前一后的跑上去。
黑暗下,十八岁的陈安楠和二十二岁的陆清远从楼道中跑下来。
陆文渊见得三十来岁的自己跟在后面,一晃眼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快了。
上半年的时间紧凑,陆清远快被题海战术淹没了,连陈安楠也不能幸免,俩小孩都很忙,陆清远因为父亲摔伤的事,没敢再出去住了,他和陈安楠搬出去的想法只好先搁置下来。
俩小孩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陈安楠好不容易从学校回家一趟,看见陆文渊坐在沙发上滚毛线。
“冬天都过啦,你怎么还要打毛线呀?”陈安楠挨过去,亲昵的靠在叔叔身上。
陆文渊没抬头,手里啪嗒啪嗒地捣着针:“你不是长个子了吗?去年打的应该不能穿了,我上次收拾家,正好收拾出来一点剩的毛线,想着再给你和哥哥织一件。”
陈安楠奇怪地问:“哥哥的毛衣也小了吗?”
陆文渊冲他笑了下,说:“不小,但是只织你的,哥哥可不得说我偏心了?”
“叔,你怎么这么好呀。”陈安楠没想那么多,他跟个小傻子似的,看着框里滚得一团团毛线,高兴地问,“我这回想要换个花色可以吗?我想要头小狮子的,在胸口这个位置,我帮你绕毛线!”
“当然可以,”陆文渊说,“回头再帮我问问哥哥想不想要换个花色?”
“嗯嗯好。”
陆文渊一件毛衣时间打得久,他几乎不怎么挪动,有时候眼睛疼得厉害,他就闭上眼缓和一会儿,这么忙活了几天,他的肩膀和腰椎肌肉都酸得发僵。
家里又只剩下陆清远了。晚上,他给父亲按摩肩颈,问:“你最近上班不忙了吗?怎么还在弄这个?”
陆文渊肌肉被捏得生疼,他耐着痛,说:“我这段时间要是织不完,等毕业季可得忙死了,哪还有时间搞这个?”
“那就明年再织,现在织好也穿不上。”陆清远说,“春天到了。”
陆文渊没再说话,腰椎也酸得难受。
陆清远实在心疼他爸这样忙:“我看你最近忙这些,院子里的花有些都枯了,要不然你写个小本子给我,花我来弄好了。”
陆文渊大咧咧地把东西一摆:“怎么,你以为爸这些花是很好养的吗?我现在是真的年纪大了,有时候记性不好,会忘了浇水施肥,这些花比人还娇贵,一两天不施肥都得蔫。”
他说到这,看了一眼窗外,不以为意的说:“最近你的事情也多,我想着,要不然把这些花都送人算了。”
陆清远的手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