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宁眉心狠狠一颤,豁然转身,竟看见了一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的身影。
年轻男子身着墨蓝锦袍,他眉眼与谢竹有几分相似,却更为硬朗锐利。此刻,脸上写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紧紧盯着谢瑾宁的眼睛里,爆发出浓烈的狂喜与激动。
是谢昭明,他的大哥!
“大…大哥?”
谢瑾宁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刚要抬手揉眼,就被人一把攥住手腕,紧紧抱在怀中。
“宁宁,真的是你!你没事!老天啊……你知不知道,我,我好不容易从京城出来,结果去河田村找不到你,我都快急疯了,还好…还好你没事……”
谢昭明还像小时候那样,抱着谢瑾宁转了好几圈,感觉重量不对,他忙将谢瑾宁放在地上,用手在他后腰丈量,“不对,宁宁,你怎么会出现在军营?还瘦了这么多?”
他说完,就要放开谢瑾宁,好好看看他身上还有哪些变化。谢瑾宁感受着久违的、来自谢昭明的温暖与爱护,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紧紧回抱住谢昭明,哽咽道:“大哥……”
“诶,诶!大哥在呢,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是不是那个阎熠干的?!”谢昭明丝毫没有在别人地盘上要收敛的意思,“我听小竹说他从战场上消失后就住在河田村,谢家隔壁,是不是他把你带过来的?他欺负你了?”
听他语气,大有阎熠要是在他面前,他就要上去打一顿为谢瑾宁出气的架势。
要是他知道自己还跟阎熠……
“没有的事,大哥……”谢瑾宁忍住泪水,闷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我帐中吧。”
阎熠此番与北戎对战,朝廷助力屈指可数,军备粮草均由三皇子李翊与谢家暗中支撑。
大头由谢家货船运送到指定地点,再由郑家商队以贩布的名义运输至前线,而谢昭明此番前来,就是为后方的镇北军营输送一批物资。
他迅速做好交接,跟着谢瑾宁回到了他帐中。
甫一进入,他便拧起了眉头。
他的宁宁以前在谢家,可是千娇万宠,非珍馐不食,非金玉不戴,而如今一袭简单素衫,身无半分装饰,虽个子长高了些,脸颊肉都没以前多了。
谢昭明虽早已听谢竹讲过谢瑾宁的些许变化,但当真亲眼目睹,还是心疼坏了。
尤其是在听谢瑾宁简单说起自己这一路的经历后,他更是眼眶发红,“宁宁,这几个月……你受苦了。”
谢瑾宁只是轻轻摇头,一笑而过,问了他些爹娘和谢竹的近况,得知他们一切安好后,也就放下心来。
中途偶有先去伤兵营想让他替自己包扎的士兵,听闻他回了帐中,特地赶来关切,谢瑾宁也就用手边的药品,顺手帮他们处理了伤口。
谢昭明在一旁瞠目结舌,又是自豪,又是心疼。
“这也太累了,宁宁,你身子怎么受得了?待会儿跟大哥一起走吧,我们就算不去京城,去江南,或是扬州一带如何?你可得好好补……”
“大哥。”
谢瑾宁轻声打断他,他眼尾还带着湿意,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我不走,这里需要人手,我也能帮的上忙,而且……”
他还要在这里等阎熠回来。
谢昭明如何也劝不动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罢了,你既然决定了留在这里,那哥就陪你一起,还能帮你的忙。只是哥没学过医,笨手笨脚的,宁宁可千万不要嫌弃哥啊。”
“怎么会。”
漂亮的杏眼弯成两道月牙,他凑上前去,抱住谢昭明的胳膊晃了晃,软声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如以往的模样。
有了谢昭明带来的大量资源,伤兵营的压力再度锐减,谢昭明虽是个贵公子,却也常跟谢擎走南闯北,并无骄矜之气,谢瑾宁教了他些简单的包扎手法后,他很快就能上手帮忙。
兄弟二人一个温柔细致,一个干脆利落,倒也配合默契。
而每当有新的战报传来,无论好坏,谢瑾宁总会第一时间处理好手头之事,紧张地望去。
他的身躯依旧在营中,可他的心神,早已随着那些战报,飞到了那片黄沙漫天的战场。
化作一缕硝烟,系在了那人的身上。
……
北戎王庭所居之处,百米开外,赫然是一片广袤无际的戈壁滩。
故此,外界任何风吹草动,北戎王室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如今,这片开阔之地俨然被黑压压的军队占据。
北风卷着沙砾,抽打在冰冷的甲胄上,噼啪声与猎猎战旗声不绝于耳。镇北军的穷奇旗与北戎的苍狼旗在呼啸狂风中化作两头狰狞巨兽,咆哮着与彼此对望。
阎熠勒马立于阵前,玄黑麒麟铠在昏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目光如锐利鹰隼,扫过对面北戎军阵,粗略估算出了对方兵力。
意料之内,苍狼铁骑并不在其中,许是返回保卫阵后北戎王与其王室族人所在的狼头大纛,亦或是分队隐藏,趁机突袭。
阎熠始终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然而,当他的视线投向距离逐渐缩短的敌军阵线最前沿时,他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
只见北戎军队的最前方根本不是精锐步兵,而是一群身上穿着残破不堪的皮甲,手中握着残刀断刃的老弱妇孺。
而观其面容,竟都是大彦百姓!
呼呼风声中,隐约可闻对面的呼喊哀求,与持鞭挥打的叫骂。
北戎人,竟将这些被掳掠的大彦子民驱赶在最前方,让他们作为人肉盾牌,充当第一道防线。
后方是北戎监军的屠杀威逼,身前是镇北军的利刃,无论是对百姓,还是镇北军,都亦是攻身摧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