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谢瑾宁拖长调子,看阿和撅起的嘴,才慢悠悠道,“可能不去么?”
“就知道少爷您最好啦!”
程颐乃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与谢瑾宁一同,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等谢瑾宁到时,他早在雅间等候多时。
两人相交甚笃,无需多言寒暄,谢瑾宁刚坐下身,吃了几块程颐递来的茶点,楼下惊堂木一拍,好戏开场。
的确刺激。
谢瑾宁没想到,这竟是一出“私生子复仇”的戏码。
书中那人为复仇而来,心思缜密,手段阴狠毒辣,取得家中信任后,毒害嫡母、陷害亲子、最终弑父夺业。一众血腥桥段听得他全程胆战心惊,连最喜欢的糕点都顾不得吃了。
说书人语调时而轻缓时而激昂,讲得跌宕起伏,熟稔地调动起在场所有人的情绪,最后说到那私生子“被正义侠士斩于刀下”时,满堂叫好,谢瑾宁却怔在原地,心神剧震。
眼前莫名呈现出谢府血流成河的场面,兄长蒙冤,父母惨死……而立于血泊中的黑袍杀手缓缓回头……
竟长了张谢竹的脸!
那双冷沉的眸子死死盯住他,举刀劈来——
银白冷光划过眼帘,谢瑾宁被吓了一跳,猛地后仰,背脊狠狠撞在椅背,发出沉闷声响。
“小宁!”程颐被他吓到,忙收回在他眼前挥动的折扇,“没事吧?”
谢瑾宁却恍若未闻,一把推开友人,甚至来不及唤上听得如痴如醉的阿和,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冲出门去。
直至夺门而出,转弯时在巷口差点撞上两名搬着半人高铜镜的伙计,谢瑾宁才被迫停了脚步。
他面色绯红,眸含水汽,张着唇小口小口喘着气,耳畔是认出他身份的伙计惶恐的道歉,他的目光却死死盯住地上那面铜镜。
泛黄镜面倒映出他的面容,不甚清晰,但足以自赏。
谢瑾宁细细端详,身体因剧烈运动泛起丝丝疲累,心跳如擂,大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好像知道了,那丫鬟没说完的话。
“少爷!你等等我!”阿和急冲冲地赶来,搀住谢瑾宁的胳膊,“您没事吧?”
又扭头呵斥伙计:“怎么抬东西的?要是撞伤我家少爷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伙计俩有苦难言,只得连声道歉。
“不管他们的事。”谢瑾宁按住砰砰直跳的心口,侧身让路,“你们走吧。”
待伙计离去,他正色道:“阿和,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
阿和正帮忙解开他腰间缠成一团的配饰,“什么呀少爷?”
“我跟谢竹,谁长得更像爹爹?”
阿和手一抖,堆笑道:“当然是您啦,您可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肉,那个谢竹算什么东西,怎么能跟少爷您比呢?”
“说实话,否则真扣你半月月钱。”
“啊……”
阿和肩膀一塌,支吾道,“那个谢竹……跟老爷,是…是有那么一丢丢像。”
又急忙找补:“不过还是没少爷您……”
“只是一点?”
“是比少爷您更像啦!”阿和破罐子破摔,苦着脸,“少爷啊,你无缘无故问这个做甚?”
谢瑾宁不答,他抓起腰间已解开的金玉葫芦,这是上次父亲去徐州商谈时带回来的。
从小到大,父亲谢擎每次外出都会给他带各地珍宝,锦苑的好几个库房都堆不下了。
可这次父亲离府数日,竟然什么也没给他带,谢瑾宁越想,心头越是酸涩难耐。
连一直跟在他身旁的阿和都觉得像了,府中如此想的人怕是不在少数。
谢竹比他长得更像爹爹。
私生子,入府……
灵光乍现,听书时的种种悚然情节与谢竹的身影骤然重叠!
这些日的异常也就有了解释,看来谢竹的真实身份并非什么旁支亲族,而是他爹养在外的私生子!
晶莹澄澈的杏眸被火光充斥,谢瑾宁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阿和,速速跟我回府!”
娘亲一定还被他们瞒在鼓里,他得尽快告诉她,趁父亲还未正式认回谢竹之前,将人赶出去!
阿和望望天色,“这还早着呢,少爷您不再逛会儿吗?”
“逛什么逛!”谢瑾宁瞪他,“再逛下去,你家少爷就要多出一个兄弟了。”
“哦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