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可能会被赶出这等好去处,一群人哭得愈发凄惨。
谢瑾宁那见过这般阵仗,见她们哭得实在可怜,蹙着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他别开脸,显然余怒未消,却摆摆手,“都起来吧,这次……就当没看见你们。”
阿和立刻叉腰接话:“还愣着干什么!一个个的在这里碍公子的眼!都滚下去!再让逮到你们嚼舌根,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群人如蒙大赦,连声道谢,慌忙退散,喧闹的角落重返宁静。
人散后,阿和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忍不住抱怨:“少爷,你是不知道,刚才那个说家里有病的,我上回明明见她娘健朗得很!我看她们就是瞧少爷您好说话,照我说,就该统统撵出去。”
谢瑾宁飞他一眼,“那万一真病了呢?”
“真病了,她不忙着做活儿,哪儿来的闲心还敢编排少爷您啊。”
谢瑾宁一愣,旋即瞪圆了眼,“那你方才不说。”
“嘿嘿,这不是才想起嘛。”
阿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好啊你个臭阿和,本少爷要罚你的月钱!”
阿和小脸一垮:“不要哇少爷——”
插科打诨总算是冲淡了些不愉,饶是如此,回程途中,谢瑾宁仍有些好奇,没说完的那句关于他的内容,倒底是什么。
……
提起谢竹,谢瑾宁便一肚子火气。
半月前,他与外出游玩归来,发现府中多了个陌生少年。
一身粗布麻衣,肤黄清瘦,像是从哪个乡野旮沓里钻出来的,举止倒是不卑不亢,大方有礼。
谢府族内亲眷极少,谢瑾宁起初对这同龄远亲颇有好感。
谢家虽为漕运巨贾,却人丁不旺,主脉传至今,只剩谢父谢擎一人,与夫人林锦华育有二子。
长子谢昭明沉稳持重,谢瑾宁则被娇养长大。
谢瑾宁自幼体弱,几度濒危,精心调养数年才好转,也因此被养出了一身骄纵脾气。
他自知家业有兄长继承,父母也别无他求,只盼他康健,于是乐得逍遥,逐渐成了京城有名的纨绔公子哥。
谢竹入住后,他并未多想,还主动前去结交,谁知几次盛情邀请都被拒绝。
明明跟他岁数相近,谢竹却老成得可怕,性子格外沉静、寡言少语,一双眼眸更是深黑如墨,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疏离冷淡,仿佛谢瑾宁曾开罪于他。
“多谢。”
“不用了。”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谢瑾宁在外向来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般冷遇?一来二去他也恼了,再遇谢竹便冷哼着别开脸,有时甚至会故意撞他肩膀。
谢竹比他高小半头,看似清瘦,侧面看去瘦削如纸,谢瑾宁卯足了劲儿撞去,对方纹丝不动,自己反倒肩头红了一大块,好几日才散。
这笔账,自然又记在了谢竹头上。
不久,府中上下皆知新来的谢竹少爷开罪了小公子,可谢瑾宁还没等到对方服软求和,先察觉到了府里的异样。
往返竹阁的下人日渐增多,送去的东西也越来越好,更令他不快的是,几次去找大哥谢昭明,都见谢竹在场。
二人对坐而谈,相谈甚欢,颇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滋味。
眼见自己的位置被占据,谢瑾宁心里酸溜溜的,但他自持气度,并未发作,只是默默转身回院,对着瓶中新插的花枝撒气,花瓣扯了厚厚一盒。
父亲谢擎近日在外办事,早出晚归,谢瑾宁入夜后再去寻他,竟也见谢竹随谢昭明一同进了书房。
三人秉烛夜谈,不知商议何事,待他推门而入,却又默契地戛然而止,任谢瑾宁私下如何撒娇卖乖,也不肯透露零星半点。
这一切都让谢瑾宁感觉自己被逐渐排除在外。
幸好母亲林锦华待他一如往常。谢瑾宁心道:罢了,反正谢竹再得脸,说到底也只是个旁支亲戚,怎么比得上他重要呢?
可心底似乎还有一丝阴霾,悄无声息地钻入土壤,侵袭着茁壮生长的幼苗根系。
谢瑾宁揉着发闷的胸口,轻哼一声,飞起一脚将路上石子踢得老远,像是将其当作了谢竹。
“走你!”
回到院中,阿和猛地一拍额头,“少爷!程公子是不是邀您今日去听书来着?”
“大惊小怪做甚,吓我一跳。”
谢瑾宁懒洋洋支着下巴,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玉雕似的雪白手腕,“这京城大大小小的瓦舍茶楼,哪家我没去过?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个故事,没趣。”
“据说今儿有新戏,刺激得很。”阿和眉飞色舞,“去吗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