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轻尘都不敢再看。
可是没有人能够劝得住萧执聿。
老道的方法虽然伤身,但是萧执聿却像是找到了活着的理由,不再抗拒府医给他包扎,也不会再将熬好的药给倒掉。
他每日清醒的时间变多,不似从前一般全无求生意志的模样。
是以轻尘才留了老道一命。
轻尘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他纵容大人如此荒唐行径,又究竟是在为他的身体好,还是饮鸩止渴害了他。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其实谁都明白,夫人不可能再回来了。
可还魂之术却是大人眼下唯一能够得到的心理慰籍,如果他打碎,支撑着大人的那一口气就真的要散了。
但时间一长,心头血失多,大人也是会没命的……
轻尘头一次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这一段时间,萧府的氛围一直都很低沉,甚至称得上是诡异。
老道将苏绾缡的尸首摆在灵堂之上,鲜血点在她的心口,剩余地涂抹在外层的棺椁,夜夜做法叫魂。
房檐四角下悬挂的铃铛撞风声响常常混着洒在空中燃烧的冥纸气息透过门缝,墙沿传出,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渗透显得格外诡谲。
没人敢踏进清竹院,也没人敢谈论。
日日夜夜皆是如此,直到除夜来临,新岁的喜气才将将打散这长久绷在人心弦的沉闷。
萧执聿将他们都放了出去。
除夜是新岁的伊始,胤朝在这一夜是没有宵禁的。
街边茶楼酒馆通宵达旦,贩夫走卒引车卖浆。
其热闹程度不亚于上元灯会。
椽烛鳌山,箫鼓喧阗,千门灯火,九街风月。
在这一日,无论男女老少,皆可出府行游,不必讲究男女大防。
是以,除夜月桥上多得是令人艳羡的才子佳人。
坊巷更是有这样的俚语,说是执手一起度过除夜的人,是会在一起一辈子。
子时的钟声一经敲响,璀璨的烟花便在上京的天空炸开,无数人驻足,抬头观其盛景,长街之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每个人脸上都怀揣着对来年美好愿景的希冀,祈望风调雨顺,一年胜一年。
轰嘈的人声似乎能穿透八街九陌落进死气沉沉的萧府。
对于萧执聿来说,却再没有新的一年了……
不着烛火的房间里,萧执聿孤身坐在床前,一遍遍摩挲着手上的和田玉木兰花簪。
那是当日在那场火烬里找到的,应是从苏绾缡头上掉下来的,经过了从山崖摔下到大火焚烧,上面已经裂开了几道很明显的缝隙,质感也变得粗糙。
已经这么久了,她还是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是因为血不够吗?
萧执聿握着发簪,用它尖锐的尾部抵上自己的胸口,沿着那条未曾愈合的伤疤刺入,一点点往下拉。
鲜红的血液争相流出,砸落
进琉璃净碗里。
清脆悦耳的声响里,萧执聿缓缓勾出一抹笑来,惨白面色下那双死寂的眼睛逐渐发出黑亮兴奋的光。用了他的心头血,他和她就是真正的血液相融,她再也不能离开自己了。
炸开的烟花流光溢彩,被打开的窗牗曾短暂地框住过,只是一瞬之间又消散于黑夜。
烟花承载着世人的希冀与祝愿,在无数个夜里倾听过太多人的离合与悲欢,但萧执聿不说,烟花不会知道,苏绾缡也不会知道……
距离出事那一日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苏绾缡还是会经常梦见那一日。
心有余悸的恐慌,成功逃离上京的感概,前尘旧梦过去的唏嘘……重重复杂情绪里,好似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怎么也抓不住的隐秘情绪。
她想要拨开云雾,却又直觉承受不起。
于是每日让自己忙得晕头转向,在无数个空闲的瞬间感知到它有冒头的趋势时将它狠狠压制。
可今日,是除夜。
潭州不过一个边远小城,她所处的浣花镇也是一个极其偏僻的小镇。
除夜的氛围是远远比不上上京的。
各家只在门前贴了对联,换了新桃,做上一桌好菜在自家的院子里庆祝。
今日下学的早,苏绾缡是最后一个离开私塾的。
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