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昨日她无意间瞧见他的秘密,湛玚依旧没上锁,该说不说,放在权谋剧里就是bug一般的存在,吐槽之际,江愁余使劲一推门便开了,屋内陈设与昨夜并无二致,唯一有变化的便是四周墙上的画纸都没了。
她赶紧去小心翻找木柜,皆一无所获。
不是,都烧了吗?
江愁余纳闷,眼神四处寻找时终于在木椅下边发现卷成一团的宣纸,想来是漏网之鱼,她赶紧抓起,随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湛玚的屋子。
窜到自己房间才松了口气,喝了大口水才安抚住砰砰直跳的心,眼神盯着桌上的纸团,再三犹豫她还是打开了。
这宣纸或许是练笔,练完即弃。被揉皱的时间尚短,露出一角的白色,并且折痕并不重。
入手微糙,带着宣纸特有的筋骨。指尖捻开,那团纸在她掌中窸窣作响,缓慢地显露出被强行折叠的褶皱。烛光在书案上跳跃着,照亮了纸上的线条——相比于昨日的无脸,这张纸的留下的痕迹更少,寥寥数笔勾勒出的竟是只有一双手。没有身躯,没有面孔,只有一双搁在细草前的手,在翠绿的映衬下更为白皙细腻。
那双手被墨线勾得极简,却骨节分明,指形修长,仿佛能触到其下蕴藏的筋骨。江愁余的目光凝在那纸上,烛火的光晕似乎在她眼中晃过清晰地映出那手腕内侧,靠近腕骨凸起下方,一个极细微的墨点,似乎是蘸上去的。
江愁余又凑近了点,心骤然悬了起来。
那似乎不是无意的,笔触圆润,是作画之人特意用细笔点上去的,还掺和赤色的颜料。
那是一颗痣。一颗小得如同针尖刺破纸面、墨色微微沁红的痣。
江愁余心想不会吧,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搁在案边的左手。烛光同样落在她白皙的腕上,清晰无比地映照出那个位置——手腕内侧,靠近腕凸起下方,一颗小小的痣。
她的目光在纸上那墨点与自己腕上的痣之间来回跳跃,纸上的痣,位置、形状……分毫不差!毫无疑问,湛玚所画之人正是她。
那股背影的熟悉感终于有了来处。
不会吧!
江愁余猛地又看向那话本,想到话本里各种虐身虐心情节,都忍不住牙帮子痛。
她拿的是虐文女主人设
……
天色刚有几分微明,青灰的雾霭弥漫着,缠绕着低矮的土坯房舍,这是镇上一日里风沙最少的时刻。
王华清伸了伸懒腰,照理来说,她此刻应该在家里的炕上睡大觉,最多听自家娘亲念叨几句,但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愁余的屋子里。
“所以你大清早把我叫来干嘛?”王华清看向瘫软在木桌上的女子问道。
江愁余抬起脸忧愁得几乎变形。
“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如果你不是一幅天要塌了的表情,我可能会相信你的鬼话。”说着话,王华清伸出手戳了戳江愁余的脸,饶是如她,也看出江愁余显然有心事。
江愁余又叹了第四十五回气,事情还要从昨天说起,自从她发现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画中人,她就非常忧愁,甚至没心思用饭,湛玚采买完回来她更是不敢出房间。而湛玚近日来看起来也非常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早更是隔着门外说他要外出一趟,约莫第二日才归,江愁余才敢把活动范围扩大到院子里。
她拿出话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再综合湛玚的态度,她肯定自己不是那位早逝白月光,毕竟看湛玚对自己的态度就能看出——活着就行,那留给她的角色只有那个失忆女主了,不过她清楚记得自己穿越过来的记忆,哪里来的失忆呢?
“华清,你还记得我们多久相熟的吗?”
王华清学着江愁余的动作,一支手撑着木桌,思索了片刻道:“两月前的一日,我去书馆买书,无意间碰上你来买书,按理说,我们两人应是匆匆而过。”
“只是没想到,你兄长来书馆逮你回去喝药,那场面……”
“好了,到此为止。”江愁余果断打断她回忆自己的黑历史。
王华清忍住笑容,想到近日的事提醒道:“镇上又在派人核查户帖,你们最近当心。”
又来人口普查了?
江愁余从这座小镇醒来,呆了两个多月,每到核查户帖的日子,都会和湛玚默默收拾东西躲到山上去,想当初她第一次听闻他们兄妹两人是古代黑户,即无通关凭证和户帖的人,江愁余属实很震惊,湛玚对此的说法是家中遭灾户帖被烧没了。
你骗鬼呢,那补办啊,她忍不住说道。
湛玚当时嘶了一声,一幅那你别问了的死人脸,手上还准备去夹菜。
江愁余面色复杂地成功抢过碗中仅存的肉包,一边吃一遍安慰自己,没事,好歹不是自己一个人,后面又认识王华清这位小道消息第二人,仅次于她娘,更是从来没被查到过。
如今听闻王华清这么说,她已经开始熟练盘点带什么东西去山上住几天。
王华清隔着木桌看着她收拾的背影,欣赏了一会儿,说道:“余余,你从南边来的吗?”
“不知道,怎么突然这么问?”江愁余穿过来睁开眼时,就见湛玚出手将那位大夫打了出去,又转过来面向她,言简意赅问道:“认得我吗?”
说实话,那时候她是很慌张的,毕竟她是魂穿没继承原主记忆,仔细将这张好看但颇为寡夫相的脸如同深潭沉渊,似乎直抵人心幽微之处,被他注视着江愁余甚至都怀疑他已经看出这芯子换了人。
不过好在最后,湛玚收回目光,说了句“忘了也好。”便没再追问此事,只说他们两人是兄妹,逃难于此,江愁余也从没主动探究过原主的来处。
王华清看向包袱底下的衣裙,轻轻扯出一角,摸着上边的纹路道:“这上面的繁花缠枝纹是安国南边的花样,你看我们镇上最好的绣庄也没有,要不然你们便是南人,要不然就是你们曾去过南边。”
江愁余其实对这条衣裙也无甚印象,却下意识舍不得扔,镇上风沙大,衣裙
料子好,她很少穿,更不知道它有如此来历,听王华清这么说她才有实感,看来原主之前也过的是好日子,不知为何落到逃难这一步。
疑问一闪而过,她却依旧不打算深究,毕竟人还是得往前看,将包袱收拾好她才重新又坐下来,给王华清和自己斟了杯茶,“可能是吧,我也记不清了。”
江愁余失忆这事王华清知道,她瞧着江愁余又要瘫回咸鱼样,赶紧拦住,“难道你就不想记起从前的事”
“不想。”那是原主的人生,她不能在心安理得占据人家身体之后还去窥探她的过去。
见江愁余真没这心思,王华清也不强求,说笑道:“说不准有绝世好男儿等着你。”
江愁余表示不可能,而且和湛玚这烂摊子还没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