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了什么?”云晚舟没有过多惊奇,语气平静地好像在进行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对话。
谢无恙抬头,视线触及车帘缝隙透出的那抹红,忽然变得古怪莫名,“师尊有没有觉得,轿中的使者有些熟悉。”
云晚舟寻着指引望去,棕黑的瞳仁仿佛洞悉一切,“我们见过他。”
谢无恙眉心突兀一跳,紧接追问:“在何处?”
云晚舟薄唇紧抿,垂落的指尖忽而蜷紧,声音发冷,“洛桦雪山。”
谢无恙瞳孔猛得一震。
不……不止……
洛桦雪山,冰山雪莲。
这个人不止与他和云晚舟教过手,甚至还曾潜入莲雾,引诱他误入魇石布局,沦为众矢之的。
他……
联想起重生后的种种怪事,谢无恙心中惊疑,脊背冷汗拔凉。
颤抖的指尖被掌心温热包裹,云晚舟眸中的寒意不知何时散去,只剩下春水消融的暖意,“想到什么了?”
“我……”谢无恙胃中翻江倒海,喉间干呕,“若是有一天,师尊发现自己经历的一切时别人精心布置的骗局……师尊会如何?”
云晚舟握他的力道倏而一紧,“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甚至怀疑……””谢无恙喉结滚动,望着云晚舟的眸底暗沉晦涩。
他甚至怀疑夺舍重生、五百年前的种种都是一场精心编制的梦,是他人别有所图的筹谋。
谢无恙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语气卑微到接近哀求,语无伦次,“师尊,一年之前……不对,是魇石被盗之前,我可有受过什么伤……或者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就跟盗窃魇石的刑罚一样……”
云晚舟用力将他扯进怀中,抱紧了他,“无恙,冷静。不管你想到什么,这种时候,我们都不能自乱阵脚。”
嗅到云晚舟身上的冷香,谢无恙闭上眼睛,艰难平复自己杂乱的呼吸,“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太怕梦醒梦碎。
他还是孤零零的跪在葬圣墓,跪在无名冢前。是云晚舟最痛恨、最十恶不赦的魔头。胸膛插着一剑穿心的碎雪剑。
直到这一刻,谢无恙才不得不承认,他怕死。怕好不容易抓住的、能照到自己的光再次消散,重归黑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是这些我们可以以后再讲。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真相。”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安慰过于干瘪,云晚舟不熟练地抚着谢无恙的脊背,动作僵硬,“也许,一切的背后主使就藏在魔界。”
“好。”谢无恙眼底酸涩得要命,睫毛一颤闭上眼睛,嘶哑着声音道,“我们一起找出幕后主使。”
是梦也好,是现实也罢。真真假假岂是一言两语能够说得清。
哪怕最后真的是幻梦一场,至少还剩下这些回忆,让他在地狱不会这么难熬。
“福至则主,诚心诚情。”黑衣男子大手一挥,“则主。”
黑雾在人群中停顿,忽然开始往后回退,直到人群散尽,停在了谢无恙眼前。
谢无恙头皮倏而一麻,猛然抬头,对上帘布起伏间不知何时睁开的一双眼睛。
红衣男子神情趣味打量,对上谢无恙的视线眉心一挑,像是黑暗后觅食的野兽,不知在身边环伺徘徊了多久。
“停了停了。”人群中有人发现,指着谢无恙的方向,“这便是使者选择的第一个受福人。”
“当真是好运气。这人是哪个村子的?”
“我方才好像瞧见他与恶鬼村的人一同赛舟。”
“这样的好运气怎么不落在我身上啊?”
艳羡四起。
唯有话题中心的谢无恙与云晚舟唇角紧绷,神色难看。
带着黑皮手套的手掀开车帘,探身出来,目光若有似无地环过四周,兴味甚浓的停留在谢无恙身上,“既然有缘,还请这位小公子上前来。”
谢无恙一言不发,目光暗沉地盯着他。
红字男子却也不恼,挥手招呼随从端来一坛雄黄酒,自己拿起一边的艾草,探进坛中,旋即朝着人群一洒,水珠甩落,灵力催动下,恰好落在每个人的掌心或者额头,“雄黄酒点,艾草拂过,五毒皆避,招福纳祥。”
“多谢使者。”鬼煞镇民将雄黄酒互相在眉心抹开,父母用雄黄酒给自己的孩子画上奇怪的纹路图案。
谢无恙抬手挡住洒落的雄黄酒,将云晚舟护在身后。
鬼煞镇内,尽是崇敬使者的镇民。他与云晚舟身份特殊,若是动起手来,势必会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届时镇中大乱不说,若是被人有心利用,不论什么局面都很难收场。
哪怕谢无恙心中有千万件事想要追问,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一言不发。
红衣男子故作瞧不出谢无恙神情中的愤怒,“使者赐福并非人人皆有,你难道不愿?”
谢无恙冷笑一声,“若是寻常赐福,自然是不会拒绝。就怕有人居心叵测,想借此有所图谋。”
“你在质疑使者?”魔族侍从怒目圆睁,大有将他千刀万剐之嫌。
谢无恙道:“是不是质疑,想必使者心里才是最清楚的吧。”
“这位小兄弟,你对使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魔族使者乃是魔尊钦点,临进鬼煞镇乃是镇中居民之福。你说使者有所图谋,不如说说他所图为何?”
“就是就是。我们这镇子本就位于魔域边境,在魔界无人在意。这么个穷乡僻壤,使者能图我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