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讨厌,跟他没有血脉相连的小孩说话,面无情绪地躺在地板上,袍子半散,眼里无波无澜,没有心情,理会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小胖团却不能,不理他。照顾“尸体”,是分派给他的,重要任务!胖团是个责任感很强的小孩儿,拍了拍脏脏的小袍子,一屁股爬起来,把自己就到男人腰际,脏脏矮矮的小身子,杵在他前面,给男人摸脑袋,当拐杖。男人嫌弃瞥一眼,袍子上脏脏的小孩儿,到底努了努唇,没说什么,毕竟在地上躺半宿了,他半边身子都已经开始发麻,发僵了。不想再躺地了。任由脏小孩,慢吞吞扶着自己起身,帮他撑着炕沿,艰难挪到炕上,躺了回去。在这个缓慢挪动过程中,男人强忍着疼痛,抬手翻了下矮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纸,从里抽出一张压到身底下。那张纸上具体写着什么,胖团不是很关心,就没太注意,心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娘亲今早用新鲜的猪肉,煮得满满一锅香喷喷的肉糜粥,顿时有点着急!想要回家了。小胖团干活有劲,身体灵巧,撅着屁股,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起这间屋子。砰砰啷当打扫声响传来。炕上的男人,目光开始渐渐深沉。昨日无意听到这个小脏孩的自言自语,肉肉的胖脸上,全是兴奋之色难掩,说什么暴君身死,民之所向,新帝大赦天下,颁布延迟一年之久的新政,三月后普天同庆,花灯游街,发喜饼,撒果子,城外施粥三日。新帝最近刚刚,焦头烂额忙完,因梧州暴君挥军蛮夷那一仗,留下来的历史遗存问题。双方交涉扯皮一年之久,送了一个和亲郡主过去,同西蛮人签订议和,这才坐稳江山,拖到现在,好心情大手一挥,颁新政,普天同庆。七岁的小胖孩儿,自然不在乎什么大赦天下,新帝新政什么的,他关注的点只有喜饼和果子。可躺在炕上养伤的男人听完以后,浑身就阴沉沉的,若是这时候,给他递一把砍刀,他大概就能红着沉目,胡乱挥刀,大杀四方,非溅那群废物朝臣们,一脸血不可。殷稷脸色极为难看,手掌青筋暴起,紧紧攥起被角。他一生骁勇善战,南征北伐,开疆扩土,丰功伟绩,前所未有。战神名讳,令边关闻风丧胆,从未怕过谁,昔日在梧州边关,反倒被自己的王朝叛军,一支箭矢,斩落山崖。殷稷都要气笑,要是他真身死梧州,这时候怕是气得,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从里头爬出来了。帝王身死梧州,消息一出。殷稷确确实实没想到,王朝这帮软脚蠢货,就这么贪生怕死,贱骨头一样巴巴捧着和亲郡主,去和已经被他打得屁滚尿流,几乎将要灭国的西蛮,求和。没了他殷稷,这个王朝,迟早要被这些软蛋蠢脚的朝官们,败嚯的灭国。想到这,男人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代王朝帝王枭雄,如今窝囊、憋屈地躺在乡间土炕上,没人扶着,起身出恭都成问题。殷稷脸色扭曲,愤怒的双目,分外狰狞猩红。那日混战中,只记得自己临危不乱,游刃有余,平静指挥调度,一身黑甲战袍,威严立于马上,定海神针稳着军心,躲掉刀光剑影。就在他将要镇压叛军的时候,———一支箭矢,不知忽然从哪个方向破开人群,带着磅礴不可抵挡之势,直直射向他的肩膀,想躲都躲不及。这支箭矢,像一声长长吹响胜利的号角,让叛军群起激愤,趋之若鹜,潮涌而来,最后逼得他力竭而衰,跌落山崖。之后又连中暗器,身上暗器涂着毒,牢牢嵌在他的血肉之躯里。好容易放了一年血,睁眼醒过来,憋屈发现,他竟然,被一柔媚乡野女子捡回了家。乡野女人,柔柔媚媚特别孟浪,不知羞耻,逼他签契,唤她娘子。殷稷面色不虞,心里极度的不喜这女子。坐拥王朝这些许年,王宫里的那些朝臣,为巴结天子。什么美人没进献送给过他,臣子们都是花了心思,精挑细选,择出来的最艳绝人间的尤物。底下人这样煞费苦心,进献王宫的美人,暴君都眼高于顶,尚且看不上。尔尔乡野女子,愚昧,粗鄙,贪婪,野蛮。狂妄想让他当夫婿,她凭什么?凭她的愚蠢,获取他的青睐吗。暴君脸寒着瘆人的薄霜,扯唇冷冷一笑。嘲讽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自不量力。自打醒来以后,暴君被这乡野女子的冒犯,冲击的神魂震颤,震惊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