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太难过。”君离不怎么懂得安慰人,只会这一句。“不会。”他摇摇头:“我见了太多的死亡,八百年,人间轮回九世,若对生死还不习以为常,我现在已经神经了,秦暮之于我,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位好友,可……”可他的人生太长,也许对于秦暮而言,他是出生入死的至友,但对他而言,秦暮只能算是过客一位,过去了就过去了。“说的是。”君离点点头:“原来世间所遇之人,都走不进你心里。”谢无衣是好人,但心底冷漠的让人无法不近,而君离从不认为自己是良善之辈,可她偏有一颗炙热的心,执迷不悟。许姐姐说的没错,他们俩果然相克!心不在焉,她迎面撞上一人,还撞翻了对方手中的竹篮,东西洒落一地,她连忙蹲下去捡。铜钗,手链,耳饰,簪花,好家伙,这人是多爱美,她冷笑一声,抬起头。“茯苓姑娘?”怔了怔,又揉揉眼,确认眼前这个头上两朵大红花,耳挂金色长链,以及脸画的像是猴屁股一样的女子的确是茯苓。“你怎么这副模样?”她起身。“好不好看?”女子娇笑,笑里却透着不自在:“秦大哥突然变成世子了,我……我不打扮漂亮点,怕王爷与王妃嫌弃,我这篮子里还装了好些饰物,待会儿先叫秦大哥参谋参谋,哪个好看戴哪个……哎,怎么突然身份就有这么大的差别了呢,他若一直是捕快多好……”君离摇摇头:“不用担心了,没人嫌弃你,你的秦大哥和王爷王妃已经……”“茯苓姑娘。”谢无衣忽而打断:“姑娘平日里装束就很美,秦暮喜欢的,他父母也一定喜欢。”“真的?”茯苓笑起来:“那我回去重新收拾一下。”女子提着篮子转身离去,君离想了半天,忍不住问:“她早晚会知道的,你干嘛不让我告诉她?”“多做几天好梦不好么?”谢无衣道:“君姑娘你有没有不管日后多大风雨,只着眼前好梦的时候?”她一愣:“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小生只是举个例子。”她沉思片刻,所谓不管日后风雨只着眼前好梦,若真是好梦,倒还划算,可若是噩梦,是否叫做孤注一掷?那就孤注一掷吧!小院子还和往常一样。草铺上小镜子正在一众桌椅板凳面前昂首挺胸,将那天去王府见鬼的事情分成章节,循环的讲述,听得精怪们心向往之,其中檀香木椅子激动的跳到谢无衣面前,谄笑着:“下次出门带上我,我也要开开眼界。”谢无衣想起自己出门肩上扛一椅子的场景,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往后我不会干捉鬼捉妖的差事了。”凡事不能说太早。当东大街首富李员外推开门的时候,见满院子里的桌椅板凳,还有一张床杵在门口,怔了怔:“谢先生在晾晒东西啊?”“对啊。”谢无衣抬头,小精怪们在外人面前都有眼力劲的保持不动,李员外瞥着那张床只一个腿立在地上,赞叹谢先生好本事还会玩杂技,继而一双眼睛四处瞄:“君姑娘不在吗,我遇到怪事了,上一次君姑娘说我会发财,我就发财了,君姑娘她是活神仙,我得请她帮忙。”“她出去了。”“去哪儿了?”谢无衣想了想,对啊,君离去哪儿了?京城,沿着午门一直走,走出城区,有个乱葬岗,一碧一粉两个身影百无聊赖的等待着。午门今日刚刚斩首了一众叛党,珩亲王及其党羽整整齐齐人头落地,刚砍完,天上就下起了大雨,秦暮被押解着,从刑场围观之后,又带回牢里,割脉,放血,一气呵成。血流了一坛子,秦暮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狱吏心理上承受不住,恰逢一声惊雷,他一骇收了手:“扔了扔了,自生自灭吧,可别折腾我了。”小车推着个麻袋,滚落,乱葬岗上又多一人,不同之处是这个人还没死透。“总算来了。”君离起身,从树荫下走出,身边的粉衣身影也站了起来。她伸手一档:“我自己去吧,你怕脏,而且太阳又大,不是总吵着会晒黑吗?”许轻蝉咯咯的笑,眉眼弯弯:“都陪你到这儿了,要怕早怕了。”君离也一笑,两人拖着麻袋,缓缓将其提了起来,呼啸风至耳边,不一会儿,脚下踏的土地,从尸横遍野的乱葬岗变成了宁静的山间小院。麻袋被安放在石阶上,绳子解开,露出奄奄一息的躯体,君离掏出枚红色珠子,塞到他嘴里,红色光芒自他喉咙一路游走,及至五脏六腑,熠熠生辉了一会儿,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