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晓和春燕守在墓穴口,两个人都在流泪,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此时的大山太静了,连树叶都没有,风吹过来,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她们甚至能听见墓穴里尘远的声音。他说,他并非只为了萧渡水入世。他发现,大山的灵力并非全部溃散,而是将很大一部分的灵力汇集到了他的身上,可能是因为大山本身察觉到了他想要外出的愿望,所以才会如此,既然这样,他就将一切还给大山,将自己的意识和魂魄留住,以此获得投胎轮回的机会,大山也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崩溃。他想得真的很美好。冬晓守在墓穴口,闭上眼睛。而事实也如他想的那样,他在躺进棺材之前,大山枯得连一根草都没有了,正好是深秋,雨下了一场又一场,压过了庄骁的哭声,这年冬天又下了一次大雪,雪将门口的冬晓和春燕盖住,她们像两尊石像那样守在门口,却能隐约感觉到,大山似乎“活”了。等雪化去她们才发现自己察觉无误,大山重新长出了草,枯木重新发芽,一切都“活”了。这说明尘远的方向或者说想法是没有错的,他将自己还给大山,等到彻底还清时,他就能够入轮回,重新去找萧渡水。那我们呢?冬晓想。我们被他点化,被他遗弃在这里,那我们怎么办?萧渡水是他不可割舍的,我们就不是吗?我们是什么?他随手点化的物件,还是什么?冬晓伸出手,春雨正好落在她掌心。我们是……什么?冬晓忽然有些恍惚,她想,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不应该是一棵树,我不应该是一棵树,我是……她扭头看向春燕,张了张嘴,却看见一尊诡异的佛像立在春燕的身后。几乎没有思考,她一把将春燕推开,佛像伸出的手狠狠刺进冬晓的身体,下一瞬,冬晓和佛像一同消失在了原地。有时候冬晓会觉得,她是后悔将春燕推开的,不然此时在这里受罪的也不会自己,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是什么,她不只是一棵树,在被尘远点化的那个晚上,这尊佛像硬是挖下了它的口鼻,强行塞进了自己的魂魄里,从此往后她每将头发作为根系扎进土壤,吸走的每一缕灵气都会为佛像所用。她是被佛像选走的权能者。像她这样的原本是山中物件却被强行塞入权能的还有三个,她没有机会再问,青铜像用了法术让她无法离开,也让她做了很多事,拿走某人的记忆或者吞噬某人的记忆,青铜像没有目的,它只是要这样做来折磨别人以此获得愉悦,但冬晓觉得痛苦,她不想剥夺别人,于是她剥夺自己。剥走的记忆去哪了,她并不知道,但她能记得的是,醒来之后她不再那么痛苦,也不再期待尘远或者庄骁来救自己了。她开始拥有自己的想法。俞冬晓手猛地一握,只听见轰的一声,藤蔓飞速收紧,狠狠压缩下去,不等宴尘远和萧渡水做出反应,近乎是下一瞬的事,狂风席卷了这里,风刃将藤蔓割得粉碎,满天遍野都是被风吹散的藤条,俞冬晓只看见在废墟中央,微弱的绿光支撑起屏障,湛灵法力耗尽,浑身是血的待在那儿,她单手撑着,掌心不断释放出她用心头血换来的灵力,那是屏障依旧存在的原因。乔春燕从后方搂住湛灵,示意她可以放松了,同时她看向俞冬晓:“冬晓。”她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发颤地问:“你忘了大山吗?”惊喜没有人说话,四周静得听得见风声,俞冬晓和乔春燕对视着,谁也没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点儿什么自己想要的情绪。但很突然的,俞冬晓眼睛一闭,一头栽倒了下去。她倒下得十分唐突,像睡着了那样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直到秦秋生扶着乔春燕从废墟中走出来,走到她身边时才察觉,是她身上被陆柯词贯穿的伤口在疯狂撕裂,她不得不调动灵力去填补那些伤口,但伤口填补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撕裂的速度,于是她力竭,倒在这里,双眼平静地等待着死亡。宴尘远很明显感觉到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困劲儿消失了,山下的屏障和各种法术也顺应散开,陆朴怀很快到了这里,迅速分辨出局势,一把搂住陆柯词:“把你的法术停下。”陆柯词有些茫然,他把伞骨剑收回,变成一把伞紧紧抱着:“怎么停下?”陆朴怀张了张嘴,就见宴尘远起身到了陆柯词面前,说:“什么都不要想。”“……哦?”陆柯词愣愣地,“哦……”“闭眼,”宴尘远将手掌轻轻压在陆柯词头顶,“深吸一口气,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