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勤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鬼使神差般想起了什么。三年前那场追悼会,他们见过。隔着人群中无数张陌生的面容,以及家属们低沉而压抑的哭声,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却淡然地与追悼者们格格不入。从远处的保安室传来尖锐的鸣笛声,红色的指示灯不断闪烁。“呼叫检察员陈勤,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滴——哔——”“收到,请指示。”陈勤慌乱地对着话筒那边说话。“的成种性,初期症状为需要及时避免请各位及时告知。”“等一下,信号不行!”他手忙脚乱地调试接收器,但杂乱的噪音依然干扰着播报内容。“要不你举起来点吧。”队友擦了把额头的汗。“陈勤,陈勤,你听得到吗?你听我说……”“你和小吴尽快,不,现在,马上撤离泛花1区!”“请紧闭居非必要拨疾控”“花种潜伏期的症状已经通知下来了,四肢发痒过敏的人列入重点观察,如果发现,立刻上报!听见没有!”“……”“陈勤,收到请回复!”“陈勤?”“陈?”“滴——哔——”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信号器摔落在地,碎成了两半。这是一份高危工作“哥哥,到站了。”一双冰凉的小手在他脸上轻轻戳了戳。他靠着椅背睡得昏沉,空气里湿润的气息与汽油味混合着,不由自主从胃里生出些许呕意。“白塔岭到了。”小女孩怯生生地说:“前面就是镇子,公交车不走那边了。”入目是片植物极其繁茂的林地。马路两旁的古树挺拔而起,遮住大半天空,莫名有种幽深寂静之感。邬昀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以为误入了原始森林。他检查自己戴好了防护面罩,这才拎起箱子走下公交车。这是辆极其破旧的班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彩漆完全剥落,开车门时发出极其刺耳的噪音。同样戴着面罩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后下车,她背着个破旧的书包,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来镇子只有这趟车吗?”邬昀轻声问她。“嗯。”小女孩点头。“你的家里人呢?”他慢慢蹲下身子,雨水打湿了小女孩的额发,于是有些爱怜的将雨衣披在她身上。“应该……还在吧。”女孩回答得有些迟疑。邬昀牵起她的手:“我是第一次来白塔岭,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你带路吧,我送你回家。”细密的雨丝落在他们身上。泥泞的土路极为难走,邬昀直接背起了小姑娘。她的身躯极为瘦弱,在自己身上轻飘飘的。早上他赶到深花3区服务站的时候,那个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了。整栋大楼长满青苔与藤蔓,带着利刺的植物疯狂爬向窗户和门,摇曳着的红色花朵大张着口,花蕊上的细粉潮湿而黏腻。他抽出匕首,一刀一刀割断了那些花藤。亲人的葬礼还历历在目,母亲感染花肺后,苦苦支撑了个把月去世。家属们都不能接触患者的身体,只能隔着园区那道防护门后的玻璃,远远地与他们对望。所谓花肺病,是患者从口鼻爬出的花枝伸展枝叶,将肺部最后的空间挤压至尽。无法呼吸,再不能感受到空气,直到窒息死去,这是每位花肺病患者最后的结局。邬昀送了她最后一程。母亲穿上了生前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裙子,手中捧着最爱的百合花,用温柔而眷恋的神情同他诀别。这场浩劫开始后,所有人对花粉躲之不及,患上花肺症的病人却开始思念起鲜花的气息。她生前最后的愿望是魂归故里,希望邬昀能将自己的骨灰,带去老家青山村。青山村位于深花3区白塔岭,对于任何闯入深花区的人来说,都无异于是自杀的行径。2xxx年,全球爆发了一场名为“花期”的灾害。无数人于春季吸入花粉,从心口蜿蜒爬出尖锐的刺棘,新生的枝茎穿过眼耳口鼻,构成残缺亦或是完整的花体。对于邬昀来说,“花期”开始的时间未知。自他有记忆起,身边的每个人都将头部覆盖得严严实实,即使在室内也要戴上防护罩。但是花粉的传播无色无味,只要人类生活在地球上,世界每分每秒都会有人感染花肺去世。而只要感染花肺,就会有几率在意识死亡后变作花种。花种不会丧失行动力,只会沦为行尸走肉,按照原身的记忆不断游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最醒目的标志在他们的头部,后脑会生出一朵巨大的红色花冠,花蕊源源不断散播着花粉,直至它汲取完腐败身躯最后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