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东西…放下。”江烬璃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陆拙的械足,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瘦小贼人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抱紧包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你…你休想!这是救大牛命的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懂什么?!你们只会抓我们!杀我们!”
他猛地抬起穿着机械足的右腿,足尖对准江烬璃,足踝关节出细微的机括蓄力声,“放我走!不然…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怎样?”江烬璃打断他,向前踏了一步。她的眼神冰冷如寒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悲哀和审视,
“用陆拙造的、本该承载希望和尊严的腿,来攻击一个想帮他找回尊严的人?还是用它踢碎这最后能为你挡点风雨的破屋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瘦小贼人蓄势待的姿态猛地一僵,抬起的机械足微微颤抖起来。
他看着江烬璃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悯和…一种他从未在“官老爷”眼中见过的痛楚,他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茫然和…一丝不知所措的恐惧。
“小…小泥鳅…放下吧…”那个佝偻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声音里充满认命的绝望,
“这位大人…说得对…陆…陆先生的东西…是好东西…我们…我们不配…不能脏了它…”她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
“不!不能放!”瞎眼少年尖叫着,举起木棍就想冲过来,“她把我们抓了,大牛哥就死定了!”
江烬璃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少年。那目光中蕴含的威严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竟让那少年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举着木棍僵在原地。
“谁说…我要抓你们?”江烬璃的声音在死寂的破屋里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江烬璃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后背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大牛,又看向那佝偻的老妇人,最后落在那只冰冷的千机械足上。
“陆拙造这械足,”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重如山的力量,“不是为了让它踩在泥泞里,去偷几瓶药的。”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在昏黄的油灯下,慢慢摘下那只薄薄的鹿皮指套。
露出了那只天生六指、此刻却布满各种新旧伤痕、被生漆毒素侵蚀得红肿甚至有些溃烂的手掌。
“看到了吗?”她将这只伤痕累累的手,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匠籍出身。这手,天生畸形,曾是罪奴的烙印。它被滚烫的漆烫过,被锋利的刀片割过,被沉重的木料砸过,被生漆的毒啃噬过…和你们断掉的手,压断的腿,烧瞎的眼…没什么不同。”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愤怒、绝望、戒备,在这一刻,都被那只摊开的、布满伤痕的六指手掌所震撼。
他们看着那只手,又看看自己残缺的身体,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楚和难以置信的震动,在心底蔓延。
“陆拙造这千机械足,”江烬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目光却异常明亮坚定,如同燃烧的星辰,“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偷窃,更不是为了制造新的杀戮武器!”
她猛地指向那只沾满污泥的冰冷金属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造它,是为了让失去腿的人,能重新站起来!站得比从前更直!站到阳光底下!让所有人看到,匠人的手,能创造出改变命运的力量!
他造它,是为了尊严!为了告诉这世道——匠籍不是烙印,是千锤百炼的勋章!”
“尊严”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伤残工匠的心头!
那个叫小泥鳅的瘦小贼人,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抱着油布包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只冰冷、复杂。又看看江烬璃那只同样布满伤痕却充满力量的六指手掌,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砸落在冰冷的金属足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可…可是…大牛…”老妇人泣不成声。
“药,留下。”江烬璃的声音不容置疑,目光却转向那佝偻的老妇人,语气缓和下来,
“军械库的药,来路不正,用了反而可能惹祸上身。他的伤…”她指着草席上昏迷的大牛,“交给我。”
她不再看小泥鳅,径直走到草席旁,蹲下身。不顾那后背溃烂伤口散的恶臭和脓血,她仔细检查着伤势。烫伤极其严重,混合着感染,情况危急。
“去打几盆干净的清水来!要烧开晾温的!”江烬璃头也不抬地命令,语气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权威,“再找些干净的布,越软越好!”
屋内的伤残工匠们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那断臂汉子最先回过神,挣扎着用独臂撑起身体,对着瞎眼少年吼道:“阿狗!愣着干什么!听大人的!快去打水!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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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阿狗的瞎眼少年如梦初醒,慌忙丢下木棍,摸索着冲出门去。
她先用清水小心地清洗大牛后背的创面,那细致的程度,仿佛在修复一件珍贵的漆器。
清理完毕,她将一种淡黄色的药粉均匀地撒在创面上,药粉接触到溃烂的组织,出细微的“滋滋”声,大牛在昏迷中痛苦地抽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