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撑一炷香,我们带他们离开。”京容与颤声道:“可……我们能去哪里?”宁鸢没有回答,只望向远方山脉——那里,是灵脉曾经的中心,如今却灵气全无。他心中翻涌,却未显于色。只是转身,对时妄低声开口:“薄暮冥破了灵脉,我们就重铸。”时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有我陪你。”宁鸢走到那口干涸的井前,低头看着那片黯淡井壁中的自己。时妄跟了上来,站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而立,肩膀轻轻擦过。“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时妄低声道,不是询问,而是很笃定。井口灵光乍现,水声轰然落下,众人惊喜未褪,宁鸢却猛地一晃,几欲站立不稳。时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掌心贴上他腰侧,几乎能感觉到他体内灵力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别再勉强了,”时妄低声劝道,“你的灵海几近枯竭。”“他们需要水。”宁鸢淡淡开口,声音却因力竭而微颤。时妄看着他,心中一阵翻涌。这人明明是魔尊,却总在做着最不像魔尊的事。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宁鸢的名字,曾是六界人人畏惧的存在。魔道之主,血衣修罗。他亲眼见过宁鸢独闯秘境,从魔徒手中救下一众被困孩童,却在走出秘境时,身沾血迹,无一字解释。他那时以为宁鸢在杀人,曾拔剑怒指:“你魔性入骨,竟以孩童献阵!”宁鸢只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轻声:“嗯,我是魔,合该害人。”那一声,时妄听来,是承认,是挑衅,是不屑。可前段时间在魔窟才知,那些孩子是宁鸢拼命救下的,那些尸体,是宁鸢斩落的恶徒。时妄当时却信了“魔尊残暴”的传闻,将他困入冰狱三日三夜。宁鸢也未辩解半句。是否公布真相于时妄,对宁鸢来说并无差别,那时宁鸢早已被六界共弃。如今这片破败村庄,宁鸢甘愿耗尽灵力,也不让百姓渴死。“你总这样,”时妄低声开口,“总是什么都不说。”“说了你们也不信。”宁鸢声音轻淡,却听不出情绪。时妄眼睫微颤。他如今已能分辨宁鸢言语背后的情绪,可曾经却连他好意还是坏意都看错。风从远山吹来,卷起宁鸢鬓边发丝,时妄抬手替他拨至耳后,动作极轻,仿佛生怕惊扰这脆弱如梦的宁静。“你从未变过,”时妄说,“是我明白得太晚。”宁鸢眸光轻颤,却未接话,只伸手撑住井沿,缓缓站直,身影瘦削却如剑锋。这世人都说魔尊心狠手辣,六界祸首,但他如今才知,宁鸢唯一的错,或许只是生错了立场,还倔强不肯解释,不愿低头。宁鸢轻轻侧过脸去:“你别这样看我。”“哪样?”“……像是你会替我做任何事。”“不是‘像’,”时妄顿了顿,声音低哑,“我是真的会。”宁鸢别开眼,低低一声:“疯子。”“只对你。”背后是一地残阳,身前是干涸水井与濒死的村庄。短短数息,在这片焦土上,却有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安静片刻。直到一名小女孩轻轻拉了拉宁鸢的袖角,声音怯怯的:“修士哥哥,你的手……好像在发光。”宁鸢低头,那是他强行逆转灵脉的异象,强行调动的灵力正凝于掌心,隐隐泛出银白色的光纹。“你在拿命换水吗?”小女孩睁大眼睛,声音带着一点迷惘,“我爷爷说……你们修士的命很值钱。”时妄一把抱起那孩子,语气不轻不重:“你修士哥哥的神通很大,一点点水,还不至于搭上命。”宁鸢伸出手掌轻触井口。银光逐渐汇聚,灵力被他强行调动至极致,地脉残存的灵气被他引出一线,汇聚于井中。京容与惊喜地喊道:“有水了!”村民蜂拥而上,却不敢太近,只是仰望那道红衣身影,像在看什么遥不可及的神祇。而宁鸢的脸色,却比初来之时更苍白几分。“你可以不必强撑,”时妄站在他身后,轻轻扶住他腰侧,力道极稳,“你不是不怕死,是怕别人看见你死,对吧。”“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样任性的性格。”宁鸢喘息一口气,淡声问。时妄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这样恣意,才叫活着。”听到喜欢的答案,宁鸢抿唇笑笑,指尖一顿,井水猛地涌出。他忽然抬头问:“时妄,如果……最后我们也无法保住这个世道呢?”时妄沉默片刻,紧紧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