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内心拼了命地叫嚣,甚至尝试咬破自己的舌头,却也无济于事——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这群疯子的控制圈,意识沉沦,不能自我。“那时辰呢?时辰是什么呀?”“时辰……不知。”苏白在有自我意识的最后一刻,看见的是瞬间变脸的童男童女,脸色阴毒得渗人,恍若在看死人,毫无感情。“罢了,起码年月日都是极阴,也许可以。”人群哗啦啦地散开,满面春风,目送童男童女一左一右牵起苏白的手远去。踏出罗家大堂的那一刻,所有宾客,化为泥滩。黄昏日落,天际无光。“新娘子,新娘子,此位郎君你可满意呀?”月黑风高,山林里密不透风,更显压抑。阴森的树丛中冒出三个人影,齐刷刷伫立在一处坟前。墓碑上以小篆字刻着:“罗文凤,女,享年十八岁。”童男童女唤出藏匿于土壤深处的新娘子,只见新娘子满是泥壤的胳膊抛开土地,略微羞涩地拍拍身上的秽土。苏白被推搡上前。“阴年阴月阴日生,不知时辰。”“生得俊俏,人也聪慧。”“是个上等小郎君呢。”闻言,新娘子一身脏污不堪的红纱裙登时焕然一新,只是那衣衫下是骇人的黑色骨骼,风一扬起,一览无余。她贪婪地抚上苏白的脸,深吸一口,隐隐约约有了生出血肉的征兆。“满意得很,满意得很!有这位小郎君与我缘定三生,想必……”新娘子红绸掩面,咯咯笑着朝童男童女扔了块金手镯,“酬劳便如此了,还望早日操办。”童男童女异口同声:“好呀好呀,谢谢人美心善的姐姐。”滴滴答。滴滴答。新娘要嫁新郎啦。……虚无缥缈的声音若即若离,深山老林中,竟是忽地出现一支送亲队伍。乍一瞧,为首的两位是携手并进、撒着红纸钱的小娃娃,后方跟着无数人影。唢呐声响彻天地,呕哑嘲哳,刺耳不堪。被拥护在中央的,则是一位目光呆滞的俊秀少年。少年着红服,发髻被高高撂起,缀满华丽的诡谲的饰品,细看去,原来是一堆人骨做的装饰。他的手脚都上了镣链,只得以小步跨之,稍有不慎便会摔倒。但好在,整个送亲队伍的步伐都慢得很。少年听到唢呐声间歇,遂问:“新娘何在呀?”小娃娃嘻嘻哈哈:“不可问,不可问。”唢呐声迭起,淹没少年的呼唤。少年又问:“新郎往何处去呀?”小娃娃咿咿呀呀:“回琅山下回琅水,笨新郎,笨新郎!”直到那回琅水近在眼前,送亲队伍才止了步,四周寂然,身后人影消失不见。小娃娃蹦蹦跳跳上前,抬手一挥——回旋的水沃自他们面前扩展,露出潮湿的台阶小路,一眼望不到边。骷髅骨灯悬浮于小路两边,唰地一下,蓝火幽幽。“新郎请,新郎请!”少年跨步,华服坠地,沾染猩红的泥点。新娘洞府的装饰更是可怖,到处是斑驳的血迹,骨骼散落一地,纸人立于面前红纱帐两侧,无不带着诡异的妆容。似笑非笑,直勾勾盯着来人,手上竟还捧着骷髅头。红盖头新娘自红纱帐中撩帘而出,粼粼鬼火映显她的婚服。清雅而不失华贵。红盖头新娘怪异开口:“新郎何在呀?”小娃娃一左一右,挽起少年迈步上前:“在这呢,在这呢。”童声清朗唱起祝福的歌谣,大意是祝福此对新人于子时喜结连理,共赴阴曹地府,永生永世不得分离。苏白就这么在这场从头到尾都不寻常的婚礼中,在童男童女的见证下,僵硬地踏出一步,又一步。待得他与新娘咫尺,这才惊觉新娘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童男童女对视一眼,双手拱作喇叭状:“新郎愿意和新娘永生永世在一起吗?”苏白颤声开口,眼角渗出一滴精光:“我……愿意。”童男童女半开玩笑地上扬语气:“哪怕永堕阎罗地府也愿意吗?”“……我愿意。”童男童女欢天喜地,又问新娘:“新娘愿意一辈子和新郎不离不弃吗?”新娘的声音些许古怪:“我愿意。”刹那,苏白的神识恢复一丝。“请新郎新娘——”“一拜天地!”苏白与新娘共同鞠躬,跪拜天地。“二拜高堂!”再叩首。“夫妻对拜——”苏白与新娘面对面,双双跪拜,华服似蝶落,再无挽回可能。礼成,童男童女振臂欢呼:“那就请新郎掀开新娘的盖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