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啦啦”,一只燕子扑打着翅膀低空掠过,天上积云压得很低,眼瞅着就要下雨。他醒过神,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不敢过去?方才不是说的很硬气?”三火?不是,这语气,是钟燊!他猝然回头,跟着一阵眩晕,像是回头过猛引起的头晕,但并不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脱体而出,魂魄漂浮在半空,但却像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似的,没法彻底离开肉身。很快被吸了回去。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看清了身后的人是长发拖地一身白衣的钟燊没错,而自己的肉身,是个跟钟燊差不多年纪的英俊男人。不是臆想,这肯定是真实的陈宁烛的长相,自己根本不知道老祖宗陈宁烛长什么样,不可能凭空捏造出这么个人!在这里,自己只是一缕魂魄,附在陈宁烛身上的一缕魂魄。陈唐九跟着陈宁烛转回头,抬手搭上钟燊的胳膊,听到他轻轻一笑:“师父,别恼我,你先同意了的。”同意什么了?钟燊甩开他:“我反悔了,不行吗?”陈宁烛声音又慢又柔,充满宠溺,说出的话却令人发冷:“师父,我聚魂瓶都找来了,费了好多工夫呢!”钟燊从他脸上收回目光,轻轻甩起袖子,往木人楼去。他走路步态不稳,像是一张纸,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经过这一幕,陈唐九确定,这个梦,跟之前的幻境是接上的。是什么人操纵的?符沂白吗?自己什么时候又着了符沂白的道了?他给自己看这些,到底是要干什么呢?羞辱自己,羞辱傀门吗?木人楼,原来真是“木人楼”。塔里,木香扑鼻,是沉香木,钟燊最爱的沉香木。墙边是各种各样的木头人,做完的,没做完的,只有人形轮廓的,除了人之外,也有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个个栩栩如生。陈唐九对这些不陌生,他们陈家是祖传的木匠,听说祖宗陈宁烛的前几代就是了。说来也挺悲惨,到他这代,不但傀术失传,就连木匠手艺都失传了。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进楼之后,陈宁烛反客为主走在了前面,一直带着钟燊上到最顶层。与下面几层的朴实完全不同,顶层没有窗,修得金碧辉煌,正中间有一张雪白的圆形大床,围着那床,摆着剔透碧绿的翡翠瓶子,不多不少二十个,正是聚魂瓶。陈唐九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像揉揉胸口,可身子完全不受他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能预见到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他不想看。他希望梦赶紧醒来,但又好奇即将发生的事。陈宁烛取了钟燊的魂魄是肯定的,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他真的把钟燊做成傀儡了吗?“师父,要不,你先在这歇息两天?想吃什么喝什么,我去给你置办。”对于陈宁烛突如其来的体贴,钟燊报以冷笑,摇了摇头:“断头饭吗?没必要。”“那……”钟燊越过他,赤着脚踩上床,盘膝坐在正中,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吧。”陈宁烛深吸一口气,声音竟然哽咽了:“师父……”钟燊微微抬眸,冷眼看他。在陈唐九看来,那目光跟初见那会儿的三火一模一样。陈宁烛竟然跪了下去:“师父。”钟燊抽动嘴角:“怎么?”“我……下不去手!”“刚刚不是还说下得了手?”钟燊维持着冷笑,“陈宁烛,你这样说,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一点吗?”“不是的!”陈宁烛失控地大声说。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匍匐在钟燊面前,抓住他的衣角:“师父,你知道我的!”眼角微红,已然染上了哭腔。香炉里,袅袅木香不断扩散。陈宁烛扯着钟燊的衣角,撞进他眼底的目光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钟燊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松动,握住他略带薄茧的手。陈宁烛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十分灵巧,木人楼里的木雕,包括楼体本身都是他一刀一凿做出来的。曾经,钟燊爱惨了这双手,握斧凿时坚定有力,可在抚摸过他的身体时,轻柔得却只像落了片羽毛,让他止不住为之战栗。“宁烛,你会把这件事做好吗?”他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语气看似平静,实际充满暗潮。“我……”陈宁烛咬住下唇,用力点头,“会!”钟燊温和一笑:“那动手吧。”陈宁烛眼底闪过一丝恍惚,立刻又翻腾出巨大的痛苦,像一头困在绝境的兽。他猛地抽回手,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沙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