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保定城大雾,天才亮,就有一队穿着军服的进城。有早起赶集的看见,那队人骑着马,穿着脏兮兮的军服,蒙蒙雾气中安安静静抬着口棺,阴兵过境似的进了城,往大帅府的方向去了。这一来一回十多天,陈唐九早学会了骑马。但也不好,回来的时候三火不带他了,他心里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三火,真把棺材给吴大帅?”以三火的本事,身边这几个散兵游勇根本奈何不了他,怎么就乖乖把自己的宝贝让给别人呢?在路上他问了好些遍,主要是不甘心,可三火心情看似很不好,一直也没回答过。肯定是棺材出了问题,因为他找到棺材后,态度明显不对头!不是这口棺?还是,里面少东西了?不能吧?不是还没打开过么?怎么知道的呢?陈唐九一通胡猜。大帅府的人分两拨,一边儿在天上,一边儿在地下。吴大帅喜不自胜,围着棺材直转圈,想让人打开,却被三火拦下,说时机不到不可坏了大事,这才作罢。他请三火内堂叙话,陈唐九却没去,因为他看到了闵老板。闵瑾砚远远站着,双手抄在一起,略微不安地看着担架上半死不活的张无聿。陈唐九凑过去冲他挤眉弄眼。“闵老板,伤好了?”“好差不多了,小九,谢了!”“跟我客气什么!伯父呢?”“在后院呢!”“待会儿我去拜见他!”“哎,你有心了!”俩人客套着,闵瑾砚的眼神却时不时往张无聿身上飘,陈唐九急着邀功,凑他耳边说:“别说兄弟没替你报仇啊!”闵瑾砚一愣,而后惊愕地看着他:“这么说,他这是……”陈唐九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憋出一脸的坏笑,默认了。“我的无聿呀——”得了消息,吴夫人从后院急匆匆跑出来,呼天抢地地扑倒在张无聿身边,用力摇他,可哪摇得醒。从山中出来,找了最近的县城给张无聿包扎来着,头几天还清醒,每天都在拿手下撒气,独独害怕三火和陈唐九,昨个儿半夜忽然开始发烧,人彻底混过去了。他半张脸被纱布贴着,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被纱布缠着,身上小伤口多得让人头皮发麻,想处置都没法处置。吴夫人可心疼坏了,一会儿骂张无聿是个倒霉鬼丧门星,一会儿骂吴大帅贪得无厌害了自己弟弟,那股不讲理的泼辣劲儿倒是跟张无聿如出一辙。恰好,军医也到了,两名丫鬟趁机把她拉起来,哄着她回屋里等。张无聿被往屋里抬的时候,正好路过他们身边,闵瑾砚终于看到他的正脸,下意识就抓住了陈唐九的胳膊,抓的紧紧的。陈唐九以为他害怕,拍拍他手背:“没事儿,他右腿废了,脸也毁了,以后肯定夹着尾巴做人,不用再怕他了!”他还以为闵老板能高兴,没想到他听了这话,恍惚了一下,目光跟着担架一直进了屋。陈唐九觉得,他的魂儿也被那扇门给关在屋子里了。“闵老板?”他给他招魂。“啊,哦!”闵瑾砚回神,勉强笑了笑,“我爹一直惦记你呢,去后院给他报个平安?”“走!”陈唐九想起什么似的,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哎呀,我这趟回来的急,也没给伯父带点土产!”“带什么带呀!小九,你跟三火是我们家的恩人,可别再说这见外的话了!”陈唐九一阵傻笑。跟他想的差不多,碍于合作关系,吴大帅把闵老板养的不错,气色红润,丝毫看不出病态,上个月浮荡在眉宇间的忧愁似乎也消失了,又变回了他们那个温润斯文的闵老板。这可挺好的!三火就没他那么乐观。他心里明镜似的,吴大帅留闵瑾砚在府里,明着说是弥补张无聿的过错,对闵家全权负责,其实,真正的目的是留下人质。他乖乖带着棺材回来,却不是因为在乎闵瑾砚这个人质。吴大帅很有耐性,等他不紧不慢喝完一盏茶才发问。“方才钟先生说时机不到,是指?”“跟我预先知道的情况稍有差池,还差一样东西,找来才能开棺。”“差什么?”“一颗能还魂的珠子。”吴大帅没料到,他居然这么痛快就说了。听这名字确实很玄学,他不疑有他,好奇地问:“棺材里有什么?”三火抬眼,默了默:“尸体。”他没错过吴大帅眼底快速掠过的贪婪,又说:“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没有冥珠不可开棺,否则长生之事再无可能。”吴大帅呵呵笑着:“孰轻孰重我还拎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