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我叫人在你家蹲了一个月,你出门怎么连家里都不告诉。又比如,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回来了也不说一声。闵瑾砚见他转了性,胆子也大了几分,执意要走,张无聿涎着脸追在他屁股后说好话,惹得一队大头兵发出哄笑。张无聿当场挂脸,早忘了自己来干吗的,让那些手下全滚,拉住闵瑾砚的腕子把他拖进巷子。进巷子他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一直试图解释那天自己不是想霸王硬上弓,说自己那阵子是猪油蒙了心,自己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云云。再后来,听到井里有动静,两个人就拉拉扯扯跑到木板后面躲着了。陈唐九仔细想了想,张无聿本来只算个小纨绔,之所以变成大混账,八成也跟断头劫运咒的影响有关。符沂白全责。“闵老板,那你今后怎么打算?”闵瑾砚喝了口面汤,叹气:“待会儿我回家去看看,我爹指不定上火成什么样呢!等盘盘家里的东西,兴许会离开保定。”“离开?”陈唐九有点不忍,“那我们得多想你啊!”“其实我也舍不得你们,可保定城是非多,我上回就想走了,这回铺子没了,我是彻底没有念想了。”“那你去外地,怎么弄啊?人生地不熟的!”“我这些年南来北走做生意,攒了些人脉,去外地也能重头再来。”闵瑾砚摇头叹气,“离开这伤心地也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张无聿去战地跟吴大帅告符沂白的状了,估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想就趁这几天吧……”闵瑾砚盯着自己的鞋尖,当着兄弟面这么说,还是感觉难堪。“那也成。”陈唐九拍拍他的肩膀,“先回家,别让老爷子着急上火,我手头还有点事,过后再去探望他老人家。”“不用,你忙你的!”闵瑾砚往门外看,“三火呢?我想跟他道个别,这阵子承蒙他照应了。”“他……”陈唐九不知该怎么解释这老长老长的因果,就打了个哈哈,“他不舒服,养着呢,等回头我俩一块儿去看你。”“是昨晚受伤了?”“嗯。”“不要紧的吧?”“没大碍。”是没大碍,大不了涅槃重生呗。闵瑾砚起身:“那我还是不去打扰,先回去了。”陈唐九也起身:“我跟你一起走。”“你去哪?”“去街面上走走。”他一直惦记着三火,就连跟闵瑾砚说话时,都会偶尔走神。上街后,看到城内一切如故,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昨晚青玉巷的事并没闹出太大动静,或许,柳爷听说是三火做的,硬给压下去了。到了岔路口,陈唐九跟闵瑾砚道别,分道扬镳。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他有些茫然。保定城多大啊,城内差不多有近百家客栈,真要一家一家翻?他又咬咬牙:就一家家翻,怎么了!大不了豁出去钱,租辆黄包车,丈量全城,还能找不到人?大白天的,黄包车也都忙,陈唐九在街边站了半天,没等到一辆空的。他心头都有点恼,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陈少爷,忙什么呢?”陈唐九一回头,眼睛蓦地瞪圆了,“噔噔噔”接连后退好几步:“你?老吕?你不是在春芳楼……”“哎!”老吕指着他鼻子打断,一脸的不忿,“陈唐九,你把话说明白喽,哪个去春芳楼了?”“昨天傍晚,你明明……”明明在春芳楼被三火给杀了,用琴弦。老吕倒豆子似的大声争辩:“昨天我丈人过寿,傍晚那会儿我正陪他喝酒呐!我老吕可是有妻有子的,都是街坊,有什么过节你也别污蔑我啊!让大伙儿听见我去逛窑子,我还做不做人了!”陈唐九终于琢磨出不对味了,愣了愣神,突然撒丫子就往青玉巷方向狂奔,也不管老吕追在后头骂骂咧咧。远远就听见青玉巷传出的靡靡之音,他放慢脚步,心里发虚。假的吧?没警察守着,还照常开张,这个风平浪静的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是出了事。陈唐九提着一口气过去,不确定地看了眼最边上的春芳楼,又站在青玉巷的牌坊底下仔细打量。没有!没有那时三火琴弦破坏过的痕迹!他的心放下一半儿。“客官,进来坐坐吗?”春芳楼外,一个身材丰腴的窑姐儿摇着工笔仕女的团扇,从旗袍下伸出一条雪白的大长腿。一看见她,陈唐九的另一半心也放下了。没死啊,根本谁也没死!仿佛盘古一斧子劈开了混沌,一道光顺着缝隙照进陈唐九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