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只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疯狂地迷恋上了那个男人。
思想在逐渐暴走,意识却逐步远去,她知道,自己有些太累了。
白希将身边的布料尽可能抱在怀里,眼皮缓缓下沉。
她收拾好东西骑上马,再次踏上了行程。
她不知道该去往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些年来她唯一的目标只将那个男人杀死,为家人报仇雪恨,却在能够杀死那个男人时停手了,而理由居然是她喜欢上了那个男人,仿佛三年来的一切努力都只是笑话。
她算算年龄,实际上自己才十六岁,实际上人生才刚刚开始,实际上似乎还有很多能去做的事情。
但她却已经找不到理由继续生活下去。眼前唯一的动力也只剩下逃离。她要逃离那个男人,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
忽然,她想到了一件事——她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乡了,即使寨子已经被烧光了,即使人也已经被杀光了,但家乡始终是家乡。
至少,她想为自己父母扫墓。
……
他抿下一口温酒,试图将身上的寒冷也一并驱散。
屋外冷雨淅淅沥沥,要夺走那烈阳所剩最后的温度,一遍遍冲刷着侵袭着,沙沙声连绵不绝,又如滚滚热油般炽热,钻心的麻木煎炸着已经无比微弱的呼吸,像是要将其掐断,让一切再归于寂静。
自白希离开后,已经两年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白希那天没有动手,只是那样哭着离开了,丢下了那把刻着“平安喜乐”的刀。
明明如何看来他都只是个发了疯的淫贼,杀人全家后还把人留在身边,还教人武艺让人有足够能力杀死自己,就如同养了只老虎,非但没有剪掉指甲拔掉尖牙还要将其磨利,再让其饱尝血肉,就等着它哪日扑杀过来咬断自己的脖颈,将自己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能感受到,白希的眼中始终藏着那样一只猛虎,随时都想将自己碎尸万段,却在终于能实现目标时那样狼狈地逃走了,只像只失了巢穴的可怜猫儿。
几年来,他仍像是翻涌汪洋中的一叶孤舟,漫无目的地漂泊着。很久没有去想过意义,只是那样漂泊着。
客栈为遮挡风雨而紧闭的门被人推开,一股寒流将火烛熄灭,也将店内好不容易存留下来的温度驱散。
那人踏风雨而来,伴着浑身滴落的雨水跨过门槛,一言不发地走向柜台,脚步黏腻沉重。
店小二面带冷汗,却仍然谄媚地凑上前招待:“这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
“啪—”那人将几枚纹银拍在柜台上,而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店小二瞬间明白了意思,赶忙挥手示意其他人回避,客人与店员们脚步急促却都像是害怕惹到那人般尽力放轻,不一会儿,大堂内便只剩下了他与来者二人。
有些不知将要发生何时的孩童从二楼探出头张望,却很快被父母拉回房间。
他又轻轻抿了一口微微发凉的温酒,一言不发,眼眸低垂。
“唰——”抽刀声响起瞬间,只见一道寒芒突刺而来,他扭头躲过,将杯中酒饮尽。
风雨将门冲撞到墙边发出巨响,他抽出腰间带鞘长刀,挡住了朝他面门斩来的一刀,将腿从长凳上跨了过去,打量着那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面孔也被斗笠上垂落下来的黑纱遮掩。
黑衣人抽刀再刺,他侧身躲过,抽刀直刺那人胸口,却同样被侧身躲过。两人换了站位,都暂时调整着姿态伺机而动。
“铛——”刀刃相互碰撞出火花,黑衣人迅速一刀斩来,速度之快常人甚至难以看到残影,只是瞥见光亮便已成刀下亡魂。
只是黑衣人所面对的,是真正拥有第一快刀手之称的他。
曾经软弱少年的悲伤与绝望尽数化为数年前独斩三百人的速度与力量,他只是将刀指向前方,便让那人浑身一颤,因为若是那人后退的脚步再迟疑一瞬,那刀便会刺穿喉咙。
“报上名来。”他冷冷地说。
没有包含任何语气,只是那样平静地将话说出口,声音混杂着不断涌入店中的寒风。
黑衣人无言,只是用再次横砍来的一刀作为回应。
“铛——铛——铛——”金属的尖啸在大堂内回荡着,不时伴随着桌椅被切割与碗筷落地的破碎声,门轴吱呀呀乱叫,风雨闯入室内将烛光夺走。
店小二缓缓从仓库门探出半个脑袋,只看到昏暗中两个身影来回闪动,两道寒芒舞动碰撞,还想看个仔细却又被砸碎在一旁墙壁上的酒杯吓了回去。
黑衣人不敌于他只好撞破木窗撤至雨幕覆盖的街上,他迅速追了上去,既然已经动手,便没有留下活口的理由。
雨落如天倾般砸在他身上,水滴打得他面上瘙痒,银亮的刀刃上也不断有水珠滚落,嘈杂的雨声将耳边的一切彻底覆盖。
一道惊雷猛现夜空,苍白雷光中,那头戴斗笠之人直直站在暴雨中央,手中白刃已被丢弃至一旁,转而从袖中掏出两柄闪着寒芒的短刀来。
雨中混杂了一声轻笑,他似乎认识那个声音,同样也认识那两把刀。
“铛——”那人踏着泥地迅速袭来,两柄短刀舞得飞快,他迅速招架,后撤躲过几刀,又是一击横斩过去,却被那人迅速躲过。
那人似乎比起那样的长刀,更擅长使用这样的两柄短刀,连身法都灵敏许多。
他的刀斩断雨线,挥洒着水滴,寒芒之下像是将要绽放虹霓。
黑衣人如起舞般闪躲,又不断用那两柄短刀突刺而来,拖着缭乱的刀光,动作优雅迅捷。
他有些恍惚,却在大意的瞬间被划伤侧脸,那黑白雨幕中的唯一一抹鲜红被很快冲刷干净,只留伤口仍散着炽热的疼痛。
他踏猛一步,足下飞溅起泥水,近身一刀直向那人侧腰斩去,那人没有闪躲,只是用短刀直直刺向他面门,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唯一的不同只有——他迅速转身后撤一步,顺着微微抽回的刀一记上挑,斩落那人的面纱。
那人惊愕着掩面躲闪几步,却很快将手放下站稳了步伐,此刻他们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用意,只是还藏有些许猜疑。
又是一道猛雷划开漆黑的云层,照亮了那人原本深藏在黑纱下的脸,也将最后的疑惑扫清。
她生得白皙透亮,一点朱唇绽着些笑意,眼中似有微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