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丹药生效,也许是青萝沟通天地灵气的方式间接辅助了温养,也许是叶晓晓那刻入骨髓的求生意志在顽强搏斗,她身上那丝几乎断绝的气息,终于不再继续衰弱,维持在一个极其微弱却稳定的低谷,如同寒冬冰层下终于不再冻结的溪流。
她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又过了仿佛更漫长的一段时间。
一直紧盯着叶晓晓情况的穆风,精神早已疲惫不堪,全靠一股韧劲撑着。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叶晓晓握着冰珠和古玉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收拢了一下指节。紧接着,她那紧闭的眼睑下,眼珠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转动。
不是寻常昏迷苏醒的迷糊,更像是在一片沉黑的冰海中,一点极其遥远、却坚定无比的光芒在奋力上浮,带着穿透亿万年寒冰的锐利!
终于!
那双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露出的,并非昏迷初醒的茫然或脆弱。
那是一抹冰封万年的极寒!一点足以燃尽世界的星火余烬!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曾撕裂过天地也承受过轮回磨砺的……凌驾于生死之上的孤寂与冰冷!仿佛刚刚不是从濒死的昏迷中苏醒,而是从一场覆盖万古的冰冷长眠中短暂归来。
这目光直直地穿透了祭坛上方凝固的死气,没有焦距,却让看到它的穆风和那小小的青萝光影,瞬间感到了骨髓深处的寒意和灵魂层面的渺小!
穆风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透,猛地后退半步,体内强行运转的灵力都险些停滞。
青萝更是“呀”的一声惊呼,光影猛地缩回了枯藤本体,瑟瑟发抖。
凛冽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潮,扑面而来,刺得穆风骨髓发寒,连呼吸都为之窒息。他浑身僵硬,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中紧握的断剑几乎要脱手而出。那株枯藤上的青萝光影更是“啊”地尖叫一声,瞬间溃散成星星点点的微光,嗖地缩回枯藤本体,叶片都蜷缩了起来,瑟瑟发抖。
这源自灵魂本质的冰冷和孤寂感,如同直面万古冰山拔地而起,太过磅礴浩瀚,绝非此时重伤垂死的躯体所能承载!只一个眼神的对峙(穆风甚至不敢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在“看”他),叶晓晓本就枯竭黯淡的金丹猛地一颤,表面上那道刺目的裂痕瞬间扩大了一线!
“唔……”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从她喉咙里滚出。
这一丝痛苦的声音如同冰面上的裂纹,瞬间打破了那死寂般的眼神带来的碾压感。
叶晓晓眼中的万载寒冰似乎晃动了一下。覆盖其上的厚重冰壳裂开一丝缝隙,露出了下方真正属于“叶晓晓”这个身份在此刻的重伤虚弱——剧痛使她脸色更加惨白如金纸,额角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刚刚撑开的眼缝也无力地重新阖上大半,只留下虚弱急促的喘息。
那股令人窒息的、源自前世本质的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消融。
“……危险!”青萝焦急细微的声音如同蚊蚋,再次从枯藤中传向穆风,“她的壳子(指金
;丹)裂得更大了!里面的寒气就要压不住了!快给她……给她那个暖石头一样的东西稳住里面!”
穆风猛地回过神,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他几乎是扑到叶晓晓身边,手忙脚乱地再次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里面只剩下最后几颗最珍贵的固脉养元丹!
他捏碎一颗丹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细碎的药末轻轻点在叶晓晓干裂苍白的唇上,同时另一只手再次覆盖在她冰冷的手腕上,将自身木系灵气化为最温和的暖流,一丝丝地渡入,努力引导着,试图将那刚刚逸散、正在她濒临崩溃的经脉和金丹裂口处肆虐的微弱寒气安抚、梳理回来。
这一次,叶晓晓的身体没有了那本能的、冰封万物的排斥,只是虚弱地微颤着。
过了许久,或许只有半炷香,但对穆风而言却如同一个时辰。
渡入灵气的消耗让他本就严重的伤势也隐隐作痛,脸色也泛起不健康的青灰,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滚落,但他丝毫不敢停下,直到感受到叶晓晓体内那暴动的寒意终于被他笨拙地抚平,暂时固守在丹田那一团遍布裂痕的微光核心处。
“呼……呼……”穆风喘着粗气,几乎虚脱般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碎石地面上,靠着身后冰冷的断剑。
就在这时,叶晓晓的眼睫再次颤动了一下,这一次,带着明显的清醒意志的挣扎。那双冰封的眸子缓缓再次睁开,这一次,里面没有了那令人恐惧的万古孤寂,只有深深的疲惫、剧烈的痛楚,以及……一丝终于回归到此身此世此情的清晰。
她的目光没有立刻看向穆风,而是先艰难地、无比珍重地转向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那枚冰蓝与金芒交融的冰珠静静躺在那里,散发出的光芒如同呼吸般平稳而微弱。冰珠内,那道冰蓝色的魂影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轻轻摇曳了一下。
接着,她的视线才缓缓移动,落在自己右手紧贴的颈项处。
古玉完整的温润触感从冰冷的掌心传来。当目光触及那块浑然一体的环形白璧时,她冰封般痛苦的眼神深处,第一次极其明显地荡漾开剧烈的涟漪。那涟漪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哀伤、悲恸,以及对命运弄人那极致的疲倦。
“……找到了……”极细微的呢喃从她干裂的唇瓣间逸出,带着破碎的砂砾感。
“醒了?感觉怎么样?”穆风见她目光恢复清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忍着胸口的闷痛,勉强撑起身体靠近了一点,“先别说话!你的伤太重了!金丹裂开……我是说……你那个宝贝壳子差点碎掉!强行压制寒气只会崩得更快!
快,感觉一下气息流转的路线,顺着暖流走,千万别用里面那冰坨子自己顶!”他学着青萝的叫法,急切地叮嘱道。身为散修,见惯了生死重伤,他深知此等伤势强行催动本源就是找死。
叶晓晓目光终于落在这个浑身伤痕、形容狼狈却眼神急切关切的男人身上。
那身破损的劲装、草草包扎的伤口、以及他身上散发的带着草莽气息却又在此刻无比真实的生机暖流……她的眼神在穆风沾满尘土的衣角和指节分明的手掌上停顿了一瞬,那些强行按压下去的冰冷记忆碎片再次翻腾起来。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缓缓闭上眼,依照穆风渡入的那道如同“拐杖”般引导的木系暖流,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在早已破碎不堪的经脉网络内艰难跋涉,艰难地安抚着金丹裂口边缘那些如同冰刺般蠢蠢欲动的寒气。
每一次轻微的灵力流转都牵动全身剧痛,如同踩在无数烧红的刀尖上前行。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她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一丝,气息虽微弱但终于稳定在一个不再滑落的状态。
“……多谢。”再次睁开眼,叶晓晓的声音依旧嘶哑干涩,却多了一丝活人的气息,清晰地传达给了穆风。
她看向穆风,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你伤得也重,不必再为我耗费灵力。”
穆风摆摆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死不了,皮外伤!你稳住自己就行!”他环顾这死寂的祭坛核心,“这鬼地方不能久待。虽然现在挺安静,但我刚上来时感觉这周围的气息……跟外面那些疯剑不太一样,阴森森的。”他眉头紧锁,“而且我逃进来时,后面尾巴是‘黑煞门’的人,精通用兽追踪的‘嗅灵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