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身,进了一条深幽的小巷。巷子深处只有一间小店,朱漆剥落的牌匾上依稀可见“拾遗”二字。向着敞开大门放着的柜台后站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衣衫褴褛,在昏黄的烛火下,低首擦拭着什么。两人还未进门,老人也未抬头,却听他道:“你来了啊。”“李谪仙。”声音如古钟,敲响了寂寂黑夜。“磅!”“磅磅!”敲锣打鼓的声音揭天而起,叶青盏走在闻故的身边,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强睁开眼,紧跟上戏班。这几日起早天黑赶去岁安县,她都没睡过一宿完整的觉。戏班停下休息时,版主班主赵锦繁便拉着她教声韵。闻故也没逃得过,被谢之晏先生拉着学基本功。他二人充当的“阿狸”和“阿狼”,两个不过十一、二岁,对于学戏来说年龄也不小了,赵锦繁又是个急性子的人,教了两天便说她不是吃这口饭的人,让她在戏班子了打杂,有时人少缺了,再让她敲个锣。谢之晏倒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磨了闻故好些日子,说他“孺子可教”。他便成了戏班的正式学员,比她还累。——却比她更精神。“闻故,你累不累啊?”叶青盏靠近他,小声问,“要不鼓我抱一会儿。”“不用,”胳膊被人贴着,少年一脸的不知在,体内的阴煞驱使他靠近,他强忍着离她远了些,假装好心提醒,“你莫要离我太近,体内的……”口头客气,心中却只轻哼一声:这点重我自然受得住,以后,有你要承受的——他的心里的话叶青盏自是听不到的,但是口中未说完的划她是了然的,便依着他的话离人远了些,却又不敢太远,生怕戏班的人生疑。隔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后,继续一副蔫啦吧唧的模样。闻故默默看着她划着两人的距离,又瞥见她皱皱巴巴的表情,就像是一朵小白花被人揉过一样,竟不由自主地补充了一句:“多谢。”听到道谢声,叶青盏笑了下,随着戏班停了下来,靠在一棵树后休息。不过片刻,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闻故,从他的腰间解下水囊,“我去打点水。”闻故点头,像兄长一般叮嘱道:“不要走远。”见人走远后,低下头,若有所思。他不喜与旁人过亲,有人靠近便觉难受,她靠近是身心却是一片欢愉,奇怪。这几日为了演好“兄长”一角,默许叶青盏做了许多事,不限于从他腰间取水囊之事。她看人的眼神总是干净又明亮,就像是新春初绽的白梨,让人想亲手摘下,更想——弄脏她……不行。现在还不行,要让她心甘情愿地献祭。体内阴煞翻涌,心跳得厉害,闻故将指节捏得作响,才堪堪震了下来。叶青盏跟上戏班里的姑娘,向东侧的一条小溪走去,却在晕晕乎乎中越走越偏,待回过神时,发现水边只剩了自己。她灌满水囊后,欲抬步离开,却感到脚腕忽然一重。心中惊恐,叶青盏回头去看,水面伸出一只骨节分、白得发青的手,正牢牢抓着她……接着又冒出一颗头。“啊!”“鬼啊!”又一颗头冒了出来。“啊——”叫喊声惊起一片飞鸟,竹林晃动,靠着一根青竹阖目凝神的闻故睁开了眼,耳微动,辨明了声音的方向。他起身,发现戏班的人正从溪流的西边赶来,而声音的方向是从东头传来。来不及多想,闻故脚尖点地,翩然跃起,踏枝而上。竹叶轻摇,庇荫里了无踪影。午后的光照洋洋洒洒地落在一方清流上,绿水无忧。哗啦——绿水皱了面。“你喊什么喊!”“咕噜”一声,李知行从水中探出了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松开握着叶青盏脚腕的手,“是我,李知行。”“救命呀,救……谪仙?”叶青盏本抱着水囊胡乱叫喊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后骤然回首,“李仙君,真的是你啊!”“你可算来了,”叶青盏由惊转喜,立马伸手去拉趴在岸边的人,“半个月了,您终于来了,”又抬眼一看,青淮的脸也从水里露了出来,着急忙慌地往岸边游,就像这水里有洪水猛兽似的。还是说……他怕水?叶青盏赶忙放下水囊,右手去拉他。闻故到这里的时候,看到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花身上沾了水,吃力地拉着两个从泡在水里的“五大三粗”的男人。闻故面色不悦,却还是一言不发地上前帮忙。叶青盏正使劲扒拉着这两个人,正愁得要命,忽然看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自她身侧伸出,帮着她拽浑身湿透的人和鬼,又一瞥发现是自己熟悉的好伙伴,心中抱怨他来得迟,面上却是一派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