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类只有置身于未知的大自然,才会感知到自身的渺小。
陆图温倒像是认真来登顶的,一路上不是给她指路,指导动作,就是定时定点提醒她吃东西喝水补充能量。
很是公事公办,一本正经,整得林飘絮都不太习惯。
走了几个小时,林飘絮累得不行,两条腿直打颤,又想打退堂鼓了。
“我们折返回去吧。”林飘絮往地上一蹲,实在是不想走了——
她再也不提什麽小小雪山拿捏了,她就是养在温室里的弱鸡,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征服大自然啊。
大自然分分钟把她干趴下了。
“你是不放心我,还是想偷懒?”
陆图温在她面前蹲下,摘下黑色的面罩。
一双比云顶雪山还要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眼中的波光比漫天的雪色还要纯白耀眼。
难得他还给她个台阶下。
林飘絮趁机下了,还把台阶往上擡了擡:“对啊,我们得避嫌也,不然青穹知道了要发脾气,回去吧。”
陆图温挑起一边的眉毛:“你不如老实说,你就是认输了,爬不上去了。”
“随便你怎麽说。”林飘絮两手一瘫,往地上一倒,一整个碰瓷的姿势:“反正我一步也不想动了,不行你把我擡上去吧。”
怎麽有人连这种耍赖的泼皮样,都透着可爱。
陆图温脑海里冒上一个念头——
讲真,他觉得两人的关系一度发展到过激的地步,其实林飘絮本人要付很大的责任。
“再走半个小时,我们就可以看到雪山的日落了,我不太会形容,但是金灿灿的落日映着白茫茫的雪山,真的特别丶特别好看。”陆图温沉吟片刻,“……用最近流行的话说,就是很出片?”
闻言,一生追求出片的中国女人顽强地爬了起来。
抖了抖身上打滚沾到的雪屑,不小心脚底打滑,又跌了回去。
陆图温失笑,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记住,你征服的不是雪山,你只是战胜了此时的自己。”
两人又徒步了许久,登顶的时候,林飘絮摘下护目镜,看雪山日落如同神迹一般,毫无防备地降临在她面前。
日落洒下了一场黄金雨,撒在山脊上,难以言喻,明明是大自然最惯常的手笔。
对她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恩赐,只想用眼睛去记录此刻的感动,将这一幕自然奇迹永恒地印刻在眼底,心底。
陆图温在一旁举起相机,趁林飘絮沉浸在风景中,偷偷拍了几张照片。
他以前一直觉得人比景美是一句很扯淡的话,直到遇上林飘絮。
人一站在山顶就想对着山峰喊,林飘絮将双手拢在唇边。
陆图温连忙上前阻止:“别……”
“我知道,不能喊,会引起雪崩是吧?”林飘絮转过脸来,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我不喊,我就是图一个仪式感。”
陆图温怔住了,他想,很多年以後,他都会记得,她在雪崖日落的灿灿暖阳中朝他微微一笑,笑时犹带雪岭香。
只是轻轻一笑,这个冬天,便换了人间。
哪怕下一刻死于雪崩,他也会甘之如饴。
两人看完日落,折返回去,雪花飘飘洒洒地降落。
两人只好放缓步伐,身後跟着一深一浅两串长长的脚印。
陆图温回头看向林飘絮,也许是体力差距也许是腿长步伐的原因,她始终在他身後保持脚程十步之遥的距离。
此刻正在吭哧吭哧走着,能听到她走几步便大喘气一下,呼吸声明显,走得很是吃力,估计就靠一口气撑着。
他仰头,让雪花落在他的唇上,隔着一层面罩也能感到冰冷,极寒带来片刻的恍惚——
纯白的雪色面前,好像一切都可以洗白。